燈影之中雲樹認真看薛蘅。
他還是穿着趙國的服飾,隻是剛才做了會兒俘虜,衣衫有些髒亂了,但眉眼清俊依舊,浸淫商途這麽多年,他還是有些讀書人模樣。相由心生,雲樹一直覺得,薛蘅是商賈裏難得的朗月般的人,這次卻要與她過不去。
“我問完,你就可以死了嗎”
“難道不是嗎”薛蘅陰陽怪氣道。他今晚就沒好好跟雲樹說過話。
看樣子,還得哄着來。
雲樹的聲音裏含了苦澀。“我剛才是氣急了。爲什麽所有的鍋都讓我背在趙國,我是沒有地位的女子;歲便失了父親母親,家族也無人了,沒有人護着我。今年,我才十九歲,我背不動那麽多的鍋,我也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權力的碾壓之下,我父親就是那樣死的爲了避開那些,我在海外漂了三年,爲什麽還要找到我,讓我死”
雲樹輕手托起薛蘅的下巴,剛才怒氣之下用力過猛,薛蘅的下巴被她捏出大塊青紫。
“對不住了。”
薛蘅别扭的甩開她的手。他也知道那樣對待一個孩子不對,可是他也是被逼的。“我是要殺你的人,有什麽好對不住的難保我一會兒不會再殺你”
雲樹用手指撫過他眼角的細紋。這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慣保養的很好,平日裏吃穿用度也都講究極了。如今,家族之事的打擊和海外風霜讓他的老态顯了出來。
薛蘅打掉她的手,雲樹凄涼一笑。“幾年不見,你怎麽老糊塗了明明将我活着帶回去價值才是最大的,你幹嘛老是要殺我”
薛蘅借着迷夢的光影,望着眼前這個這個小姑娘。剛才被激怒的她如嗜血的修羅惡煞,這會兒卻美好如天外仙姝。
“你不是不想送死嗎”他的聲音終于緩和幾分。
“或許能想出都不死的方法。”
雲樹見他面色稍緩,重新給他塗藥酒,他不再避開,隻是細細打量着她。
雲樹塗着藥酒,任他打量,過了好一會兒,唇角微勾,“好看嗎”
“确實不錯。”他說的坦然,再違心,也不能說這樣的絕色容顔不好看。
“是禍水嗎”
薛蘅不說話。剛才暗指她是禍水,她就氣的不行,可她真是禍水嗎她真不是禍水嗎
“我們雖然認識很久了,生意做了不少,相處卻不多。我還不知道你的妻妾,美貌如何”
這些年益生堂開了許多分店,主要是薛蘅的人在管事,雲樹是名義上的東家,可薛蘅卻從沒在生意上虧待過她。
“娶妻以德,納妾以色。”薛蘅眸色暗淡下去,“隻是如今她們都不在了。”
雲樹不陪他傷感。“我無德嗎”
薛蘅沒反應過來,微微詫異看着她。上句還在說他的妻妾,怎麽下句扯到她的品德了她是什麽意思安靜了一會兒,薛蘅道“我,并不了解你。”隻是每一次見她,不管是容顔,還是才智,都能讓他驚豔但那又如何
雲樹塗完藥
酒,在他面前坐下,擺弄古樸的藥匣子一層層的屜子和裏面瓶瓶罐罐的各樣的藥品,把喜歡堆滿了眉眼唇角,這會兒的雲樹又像個探索寶藏的孩子。
忽然雲樹擡頭對他媚然一笑,眸中光輝熠熠,薛蘅有一瞬的恍神。
“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喜歡我嗎”
薛蘅被她的容色勾了神,聽到她的話更驚訝了,同時老臉卻有些不自在的绯紅沒有人不喜歡絕色,他不是個例外。
他雖沒說話也沒動彈,雲樹卻已得到了他的答案,又是一笑。
“我與維翰哥哥見面的次數,數的過來。他說他喜歡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喜歡,他說他忘不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這張臉的緣故,我也沒問,因爲我知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失了婚約。若是李文聲同意,或許我會願意嫁給維翰哥哥,畢竟他對我很好。但是在趙國,女子抛頭露面是無德的,商賈是低賤的,我的地位不足與他相配,我很清楚。”
“如果維翰哥哥好好同他爹說,李文聲或許會同意我進李家的門做妾室,那樣事情會容易許多。維翰哥哥大概并沒提。他知道我并不願與人做妾,他還是尊重我的。我說他坐不到他父親的位置上,就沒有娶我的自由,我沒想挑撥他們的父子關系,我說的是事實。強權才能壓制輿論。他能自己獲得強權,才不需要通過婚嫁幫他穩定權勢。他身上被寄托着李家的未來。”
“可是爲什麽他如今會行事如此決絕,我還需要你來解惑。”
她足夠坦誠,足夠明白。她說出了其他女子看不透也羞于言明的事,還是對他這樣一個并不熟悉的男子。他卻一點也不願意看低她,甚至很想盡力爲她解惑。
“你還是喜歡李維翰的”
“或許吧。畢竟對我好的人很少,很少。”
“剛才你不要命的回護的那個年輕人,又是誰你的新相好”
“相好這個詞不錯。”雲樹長睫半垂,微微一笑,含蓄的正好。
“我聽說,你在廣州時,還有一個”
薛蘅是在廣州探過消息才的。那懸價十萬兩求名醫的事,即便過了兩年,仍然讓人記憶猶新。可見雲樹待那個人是用心的,而那時距她離京,也就幾個月的時間
“嗯。”雲樹不否認。
“在我一年前時,李維翰仍未婚娶。因爲抗旨拒婚,禦前紅人也做不了了,被他爹斷了父子關系,趕出家門,在西郊大營做了普通的兵卒。他已經不是李家人了,你若現在回去,或許能成全他一番癡心。”
薛蘅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努力勸說着雲樹回去。雖然他不知道雲樹經曆了什麽,但她也離了海上,身邊還隻剩這幾個人,連一點貨物都沒有,性子卻磨砺的強硬無比。無論如何,帶雲樹回去,他就算完成任務了,他家就有救了。
雲樹面上并沒有什麽反應,隻是盯着薛蘅的眼睛看,直看得薛蘅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閃了目光,雲樹轉而輕笑道“他都不是李家人了,李文聲還執意要我的人頭,你不覺得有問題嗎”事實是李文聲
想要她的命,她卻還要回去拐走他那個兒子,勸她回去做這事的人,還是要拿她的命救家人的這漏洞大了去了
薛蘅被雲樹的可憐、深情、坦誠路線繞進去,察覺他的漏洞已是難以補救,隻堅持道“李文聲是這麽跟我說的。”
“李文聲大概沒想到你因爲家中慘事昏了頭了,時過一年都沒能想明白他的意思。”雲樹低語道。
“什麽意思”薛蘅面色不佳道。
“李文聲隻有維翰哥哥一個兒子吧若是不在乎這個兒子,幹嘛還非要你出來找我說要我人頭不過氣話,他是希望我能回去發揮一點作用。當然,爲了這一點作用,要了我的命也是在所不惜的。”雲樹半真半假的陪他扯着這彌天大謊玩。
“那你要回去嗎”薛蘅眼底滿是盼望。
雲樹拍拍他的手臂,按住他的手。“你憔悴許多。我有些不明白,你的家族都被殃及了,你這個家主怎麽能夠被放出來”雲樹說着話,又撩起他的衣袖看了看,“好像還毫發無損的出了大牢。還是薛東家有愈傷秘藥”
薛蘅掙出雲樹的手,對雲樹直接翻他袖子的舉動很是驚訝,她卻說的一本正經。可是頂着那麽大的罪入了大牢,又怎麽可能會毫發無損的出來他必須要解釋清楚。他自欺欺人的覺得他的謊言還有救
“大刑當然是用在身上了。”他給自己挖了個坑。
“這樣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雲樹繼續面不改色的配合。
“你,雲樹你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雲樹除了剛才的大逆不道與狠辣,現在又一次刷新了他對她的認識厚顔且不知“羞恥”竟然要他一個男人脫衣服給她看
“就是想看看你身上的傷痕,看好了沒”雲樹對他驚訝不已的反應恍若未覺,語氣更顯關心。
“舊時傷痕,狼藉滿目,有什麽好看的”
雲樹見薛蘅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衣領,忍不住想換個玩法。
“那我換句話說。薛東家姿容俊美,雲爺想看看你的身子。”
“雲樹,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薛蘅被雲樹這樣一個“流氓”孩子調戲,面色又驚又窘又怒,泛着不正常的紅色。
“反正在你眼裏我是無德的,無德一分和無德兩分,又有什麽不同給我看看。”
雲樹去扯開他的手,卻被他揮開。
“我沒有說你無德”薛蘅辯解道。
“你有那個意思。”
“我沒有”薛蘅否認。
“給我看看。”雲樹堅持。
“不給”
“你不配合,那我要用強了。”雲樹帶着具有“威脅”意味的笑又湊過去一分。
“雲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薛蘅後仰一分避開她,他清楚他不是雲樹的對手。
“給雲爺看看。雲爺若是滿意你,以後你就做雲爺的人。雲爺幫你救回你的子侄,怎麽樣你死都不怕,不在乎這點事的,對吧”雲樹非常大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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