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樹回到江雨眠屋中時,他床上鼓鼓一團,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
雲樹歪在床沿上,一手撐着腦袋,一手的指腹輕輕撫過被面的紋理,一圈,一圈……江雨眠終于從被子裏探出頭,臉都悶紅了。
雲樹擡手撫上他溫熱的眉眼,淡淡一笑,“我給他換了藥,沒有打他,你不要怕。”
江雨眠輕聲道“他,是誰?”
“他啊,就是當初将我父親用刑緻死的人。”雲樹垂眸看着江雨眠的眼睛。
江雨眠愕然。
“我本來想将萬世明一塊抓來,隻是他先死了……”
“我以前不叫雲樹,我叫雲姝。‘靜女其姝,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說怿女美’……”雲樹輕輕吟着,指腹描摹着江雨眠的眉眼,“父親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聽?”≈1t;i>≈1t;/i>
江雨眠将她裹進被窩,緊緊抱住。她從未對他說過以前的事。
“我父親不在了,母親也走了,幼弟也夭亡了。如果我的那個弟弟活下來,他和煥晨一樣大,我肯定會把他寵壞的……不,不,我一定會替父親好好教導他的……”
“現在,我有你了。你害怕,我就不折磨他了。你再養兩天,大後天我們就啓程南下。一個多月前我就讓雲奇帶着雲寶雲藏先去了……我給他留了藥,他若活的下來,是他命大,他若活不下來,是他活該……”
“你,怕我嗎?”
“不怕。以後我會疼你的,替你父親、你母親,還有你弟弟疼你。我們有家。”
“好,我們有家。”雲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1t;i>≈1t;/i>
江雨眠吻着她的眼淚,“雲爺什麽時候‘娶’我啊?”
“義父和師父要在。可是我這次南下是瞞着義父和師父的……”
“我就知道你那天是騙我的!”江雨眠忍不住在雲樹鼻尖輕輕咬了一下。
雲樹擠着鼻子道“我要出海,風險大。”
“你都不會水,出海做什麽?”
“你想想啊,海外風光,海市蜃樓,海上生明月……你不想出去看看嗎?何況,我這次出來,文書齊全,雲爺要出海大賺一筆!”
“遇到海盜怎麽辦?”
“雲爺保護你!”
“怎麽保護?這樣嗎?這樣?”
雲樹被撓的咯咯笑,“癢!”≈1t;i>≈1t;/i>
“那這樣。”
他翻了個身,雲樹便趴在了他身上。這個動作與姿态雲樹有些熟悉。
“什麽時候‘娶’我?”江雨眠眉眼盈盈的望着雲樹。
“我們出海回來就娶,好嗎?”
“那要多久?”
“一年?嗯,兩年?”
江雨眠笑不出來了,“那麽久?”
“是啊。”雲樹壞笑。
“等回來我都老了,你會嫌棄我嗎?”
“不嫌棄。江美男老了一定也是好看的!”雲樹低頭親了他一下。
“那我要是不好看了呢?”
“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好看的。”≈1t;i>≈1t;/i>
“爲什麽不是最好看的?”
“最好看的當然是我啦!”
“有點道理。”
“我就說……唔……”
雲樹的嘴巴被某人堵上了……
……
爲了節省時間,也爲了提前适應海上生活,從濟陽提了銀票之後,雲樹一行轉道海州,從海州坐船南下廣州。
海上朝霞與夕陽動人心魄,有人相伴,更是美不勝收!
這艘船不算小,除了船工三十來人,雲樹一行四十多人外,還有另外一家人,二十多人的樣子,據說是一個官家小姐南下投親,不過雲樹并沒有見過那小姐露面。
雲樹雖然享受着自由,卻還是忍不住心中暗酸這才是官家之女吧,不像自己到處抛頭露面。≈1t;i>≈1t;/i>
雲樹帶的四十多個人都沒坐過船,她雖然不暈船,可這幾天暈船幾乎撂倒了她的一大半人,一個比一個蔫。雲樹有些憂心,這樣下去,該怎麽帶他們去海外?隻得找出醫書抓緊鑽研治暈船的方法。
看了一下午的書,江雨眠也沒有來打擾她,她忽然忍不住想要見他。
她的隔壁住着那個官家小姐,她們兩個住的是船上最好的房間,江雨眠的房間,卻還要繞過去。她扶着欄杆,一邊吹着海風,看着夕陽,慢慢往前走。她好想依在他的肩上,一起看。
可是她在船頭看到了那個熟悉身影,他的身邊卻多了一個衣衫華麗的女子,兩個人聊的很開心的樣子,那女子還不動聲色的往江雨眠身邊又靠近一步,江雨眠卻渾然不覺,還轉頭對她笑……≈1t;i>≈1t;/i>
雲樹的心猛然一墜,她差點站不住。死死扭住欄杆,一點點的退回去,唯恐被看見了。
那,就是那個一直閉門不出的官家小姐吧?
她什麽都不求了,隻求一個安心的人,可是她卻也難以安心……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窗前看夕陽,剛才那絕美的夕陽,此刻像莫大的諷刺!
直到夕陽一點點消散,隔壁的官家小姐才回房,是江雨眠送她回來的,還輕輕柔柔的對那官家小姐說着話。那官家小姐輕聲嬌笑……
說的是吳侬軟語,她聽江雨眠說過……她一句都聽不懂,一句都聽不懂!她捂住耳朵。
有人拍她的門,她聽不到,她不想聽。
江雨眠轉到了她的窗前,她“啪”的一聲關了窗,反插上。≈1t;i>≈1t;/i>
美人居的美人衆多,以前她都不在乎江雨眠是如何與衆女打交道的,又是如何教衆女起舞的?江雨眠教過她起舞,雖然舉止親密,當時她也隻覺好玩,現在想想,他也是那樣教别的舞女的……她有些受不住了,覺得心很難受。
江雨眠輕輕拍着窗子,問她怎麽了?
她不想說話,不想理他。
過了一會兒,隔壁有丫頭請他去下棋。
下棋?天都這麽晚了,官家小姐全憑一口仙氣吊着,都不用吃飯的嗎?
可是外面沒有了聲音……
雲棉與雲深也暈船暈的不輕,雲樹沒讓她們伺候。她沒有點燈,也沒有吃飯,一個人窩在床上想啊想……怎樣才能心安?當想守住一個人的時候,才現身邊有那麽多的敵人!≈1t;i>≈1t;/i>
她慶幸,她沒有對李維翰動不該有的心思,她也沒想嫁入高門大戶,在那樣的環境裏,她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力,而對江雨眠,她還可以送他走。
她給自己用了針,她想好好睡一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劇烈的打門聲驚醒。
一個陌生小丫頭的聲音,還有江雨眠的聲
音。她不想聽,她想堵上耳朵,那小丫頭卻哭着叫她救命。
義父說,身爲大夫,有人求救,不能見死不救。雲樹黑着臉拉開門,“什麽事?”
“眉兒……”
雲樹冷聲道“沒有問你。”眼睛卻冷冷盯着那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被她的樣子吓得不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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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兩息見那小丫頭不說話,便又要關門。江雨眠卻抵住門,讓那小丫頭快說。
那小丫頭含糊說她家小姐出血不止,求雲樹救命。
雲樹皺了皺眉頭,回身進屋裏取了藥箱,“走吧。”
此時天已有微明之相,江雨眠衣服都沒穿整齊,就爲了别人跑來拍她的門,雲樹不想看他。
在那官小姐的房間,桌上猶有未撤下的隔夜酒菜杯盞,雲樹又聞到了熟悉的血腥氣和一股說不上來的氣息……
那隻搭出簾帳的纖纖玉手,雲樹雖覺嫌惡,還是給她墊上脈枕,将手指搭了上去。
收了脈,見江雨眠竟然還在屋子裏,她的心裏結了冰。
小丫頭上前,“這位公子大夫,我家小姐怎麽樣了?”≈1t;i>≈1t;/i>
“爲什麽會出血?”
簾帳内安靜一片,小丫頭也不出聲了。
雲樹看看江雨眠,他面帶愧色,臉紅的像要滴出血。
雲樹心中冰裂、坍塌。“既然病因也不方便透露,恕我醫術有限,看不了。”收拾東西起身要走,那簾帳内傳來官小姐羞怯又懼怕的聲音。
“小泉,你們先出去。”
房中隻餘雲樹與那官小姐後,那小姐怯怯的開口,“是,是房事,嗯,後出血的。”
“是與剛才出去的那一個嗎?”
官小姐猶豫了一會,“這,這有關系嗎?”
“有。”
那官小姐停了半晌,用鼻息“嗯”了一聲。她以前從未遇到這樣的事,可身下出血不止,腰痛如折,她覺得自己要死了,也就顧不了許多了。
雲樹咬的牙根疼,一再調節氣息後,才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開口,“你現在都有什麽症狀?”
“隻是,隻是出血不止,煩熱口苦,腰痛如折,心慌的厲害。”
“你有兩個月的身孕,你不知道嗎?”
“身?身孕?”那官小姐驚的簾帳都在亂晃。
“房事不節,損傷沖任,相火妄動,緻胎漏下血。”雲樹一字一節道。
那小姐就聽懂了“房事不節”與“下血”,可又實在痛的厲害,便硬着頭皮追問道“我,我不太懂。”
雲樹吸了一口氣,“有滑胎之相。”
“那,那怎麽辦?”
雲樹從匣子中抽出筆墨開方子
生芪16錢,當歸8錢,白芍8錢,九地8錢,紅參8錢(另炖),煅龍牡8錢,阿膠8錢(另化),苎麻根8錢,白術8錢,菟絲子8錢,黃芩炭4錢,寄生8錢,川斷炭8錢,杜仲炭8錢,鹽補骨脂8錢,艾葉炭8錢,三七錢(研末沖服),胡桃(打)四枚。
煎濃汁半碗,分三次服,一個半時辰一次。
雲樹将方子放在床頭,“船上藥材不齊。你若想保命,就讓船家快些靠岸,前面就是蘇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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