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慣穿一身白衫,身子又瘦,索性就直接将學宮的寬大衣袍罩在外面。
衣帶一系,高冠一束,再罩上學宮士子的仿古敞襟及腰紗衫,順手又在架子上“借”了一卷書簡握在手中。
轉過身,兩人相視,均道“好一個翩翩士子!”
說完哈哈大笑。
老先生推門進來,捋着稀疏的須子笑道“不錯!不錯!”
“老先生,我們今天一定好好學習,這兩卷書簡也暫借我們吧?” 卓淵見雲樹握着書簡很有書生味道,也在架子上抽了一卷。
那老先生揮揮手,“行!還指望卓公子在真定府推廣文教之事,又豈能吝啬這兩卷書簡?”
“謝謝老先生!”卓淵與雲樹不倫不類的對老先生行了個謝師禮。≈1t;i>≈1t;/i>
老頭子笑的胡子抖,“快進去吧!不要跟我這老頭子在這裏謝來謝去了!”
換了裝的雲樹與卓淵進入學宮,如魚兒入了水。
看到那些學生或趾高氣昂,或認真刻苦,或滑稽可笑的樣子,卓淵都模仿一番,一邊模仿一邊抱怨,父親怎麽會喜歡他變成這些呆子?雲樹被他逗的肚子都笑疼了。
見雲樹這麽捧場,卓淵模仿的更賣力了!尤其是混進一個課堂,聽學宮的老學究講授《中庸》。卓淵又學那老學究搖頭晃腦讀書的的樣子,雲樹沒控制住,笑出了聲。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老學究生氣的指着雲樹道“喜怒哀樂之未,謂之中,而皆中節者,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緻中心,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何解?”≈1t;i>≈1t;/i>
卓淵轉頭對雲樹吐舌頭。
雲樹不慌不忙的起身道“人的喜怒哀樂沒有表達出來的時候,稱爲中,表露出來且符合自然常理,社會法度稱爲和,中是天下最大的根本,和是天下人共同遵守的普遍原則。達到了中和的境地,天地便各自在其位而運行不息,萬物便各得其所而生長育了。”
老學究又道“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何解?”
“由真誠而領悟道理叫做天性,由明達事理而做到真誠叫做認爲教育,真誠也就會明白道理,明白道理後也就會做到真誠。”
“至誠無息,後面呢?”
“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悠遠而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爲而成……”≈1t;i>≈1t;/i>
雲樹不急不緩,朗朗吟來。她雖沒有參加科考,但那些科考必讀書目她全研讀過,而且過目不忘。
老學究皺着眉頭道“不要以爲有些小聰明就忘乎所以,學宮最不缺的就是聰敏的學生!題名金榜卻有人數限制!”
“多謝先生教誨,學生謹記。”
老學究見她态度還好,多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學生雲樹。”
老學究吟了一遍,“雲樹”,沒什麽印象,“好好聽課,再搗亂去外面站着!”
“是。”
老學究鄭重的話語讓雲樹有些找到當初秦師傅給她授課的影子了,隻是身邊再不是那個人。這樣想着禁不住落寞的瞟了瞟旁邊的人。≈1t;i>≈1t;/i>
餘下的時間,任憑卓淵再搞怪,雲樹都沒能再笑出來。
她不知道,從她與卓淵混進課堂,就處于幾雙眼睛的觀察之下。
好不容易一堂課完,卓淵抱怨腰都坐疼了,抱怨雲樹回答完問題就像被那老學究勾了魂,再也不理會他。
兩人走到湖邊的草地上,雲樹躺了下去,忽然起身道“雲爺教你段舞賠罪吧?”
那日雲樹舞劍的身姿曆曆在目,他可是看得眼睛都有些直了,今天雲樹竟然主動要教他跳!不點頭才是傻瓜!
“《幽蘭操》會嗎?”
“你太看不起我了吧?”
雲樹搖頭,用前兩句唱了個調,讓卓淵跟着唱,後面的詞以此循環。≈1t;i>≈1t;/i>
讓卓淵唱第二遍的時候,雲樹在草地上躺了下去。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
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何彼蒼天,不得其所。
逍遙九州,無所定處。
世人暗蔽,不知賢者。
年紀逝邁,一身将老。
傷不逢時,寄蘭作操。
随着卓淵的歌聲,左支右搖,艱難起身,用身姿訴盡平生不得之志。
她雖然胸中郁結,可是她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她模仿的是義父的故事裏,她眼中的師父。
蹒跚而起,跌倒又起,最終以手撐地,用誇張的舞蹈方式翻身而起。≈1t;i>≈1t;/i>
她勤習武,苦抗争;左右求索,潦倒無助;她渾渾噩噩醉酒度日;她癡癫瘋狂,意冷心灰……
在卓淵的歌聲唱到第三遍的時候,她終于搖頭晃腦的高甩衣袖,像是要趕走所有的抑郁、苦痛、驅散歲月的風刀霜劍!努力要再次重來,努力要給自己希望……
她以目示意卓淵跟她一起甩袖子,卓淵見他甩的痛快!便站在她對面甩!由于兩人甩袖子的姿态過于張狂,看到對方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
“這舞我從未見過,是你編的嗎?”
雲樹點頭。
“雲樹,你小小年紀怎麽會有這麽痛苦的感悟?”
雲樹否認自己。“我表現的是我師父,他一生不得志,他很痛苦,我卻幫不了他。”≈1t;i>≈1t;/i>
“辛先生?”
“嗯。”
“我可以介紹他去真定府的邊軍,辛先生武藝高強,一定會大顯身手的!”
雲樹搖頭。“我師父病了,我不放心他真的跟人動刀動槍。”
“好可惜,你怎麽不帶你師父來京中看看名醫?”
“京中不适合我師父養病,而且,我不認爲還有比我義父更好的大夫。”
“什麽事都讓你看得這麽透徹,好沒意思。”卓淵重新在草地上躺下。
雲樹也躺了下去,“甩甩胳膊腿,腰不酸了吧?”
“不,還酸!”
“那我來唱,你跳一遍給我看。”
卓淵“噌”的坐起來,壞笑道“想看卓大爺跳舞?”≈1t;i>≈1t;/i>
雲樹誠懇的點頭。
卓淵沖雲樹擠擠眼睛,“卓大爺滿足雲小爺的願望!!”
雲樹笑了,退到湖邊開唱。
卓淵便時斷時續,身姿滑稽的模仿雲樹剛才的舞姿。
直跳的雲樹唱不下去,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滾了出來。不知道是真的被逗的開心,還是爲歌中的人傷心。
有人終于看不下去,從假山後走了出來,一個聲音喝道“你給我站住了!真是丢死人了!”
卓淵正舞在興頭上,被這一聲突如其來暴喝驚得差點扭了腰,穩住腰,腳卻被土塊絆住,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向湖裏跌去。
卓淵大叫,“雲樹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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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廷越剛想飛身過去拉住卓淵,雲樹已經伸手抓住卓淵的袖子,“刺啦”一聲,袖子被扯爛,卓淵繼續往湖裏跌去。
雲樹再探手直接抓住卓淵的腰帶,往後一掼,卓淵便很不雅觀的扭過身子,雲樹再抓他後領,卓淵整個人便被木偶一般立住。
立住後的卓淵甩掉雲樹的手,理着衣服不滿道“你就不能用個漂亮的姿勢把卓大爺拉回來嗎?”
雲樹看他因俊朗風姿受影響而惱怒的樣子,笑着搖頭,“做不到。”
卓淵生氣又沒法出氣,轉身喝道“剛才是誰在那裏大叫?吓得卓大爺差點……”
卓淵啞了嗓子。
立在他身後的是他老爹,“璟王爺”,李維翰,該死的廖廷越,還有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少年郎。≈1t;i>≈1t;/i>
“父,父親,不,璟王爺好!”
卓淵“老實”的行禮。
“璟王爺”笑道“卓公子,好巧啊!”
卓淵傻笑,“是啊,好巧。”
雲樹跟着行禮,“請璟王爺安!見過卓大人!維翰哥哥,黎大人。”
“雲樹,又見面了!”
雲樹恭敬道 “得見璟王爺,雲樹之幸!”
“雲樹在學宮讀書?”璟王爺打量着雲樹的着裝。
雲樹尴尬一笑,“回王爺,是卓公子仰慕京城文華風貌,要來學宮瞻仰一二,雲樹來帶路的。”
“據本王所知,學宮的學子都天之驕子,趙國未來的棟梁,學宮學子的衣服是不會讓外人随便穿的……”話雖這麽說,他們幾個也是穿着學宮學子的服飾的。
“雲樹唐突了,這就回去換下來。”雲樹說着就要退下去,黎歌在這裏,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等等。”
雲樹頓住身子,“王爺還有何吩咐?”
“本王想知道,你們是從哪裏弄來的衣服?”
卓淵擔心璟王爺責怪雲樹,上前道“是我從看門的老先生那裏哄來的,不關雲樹的事。”
璟王爺笑了,“卓公子很是護着雲樹啊?”
卓淵混不吝道“王爺見笑了。我與雲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比他大,理當護着他。”
卓靜亭對這個樣子的卓淵頭大。
“喔,原來是這樣,你倒是個好兄長。”
卓淵坦然接受了,“王爺過獎了。我的夢想就是讓我父親收雲樹爲義子,我倆作爲親兄弟,一起纨绔到老!”
卓靜亭不想要這個傻兒子了。
雲樹卻知道,卓淵一點也不傻!
看璟王爺因卓淵的話笑容滿面的樣子,覺得卓淵混不吝的樣子好玩,順口一問,卓靜亭就是想拒絕也沒法拒絕,隻能收了她這個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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