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着說。”
張元見雲爺的眉頭越擰越緊,小心道“比如,外地考生進京赴考,金榜題名那都要衣錦還鄉,這是有一定的假期的。孟管家甚至想着,黎公子的這個假期可以把與爺的婚事給辦了,反正一應物事都準備好了。可是我們失敗了。我們雖然失敗了,黎公子的這個假期應該還是在的。孟管家左等右等也不見黎家有動靜,便着人去打聽,可什麽消息都沒打探到。”
“然後呢?”
“奇就奇在新科狀元的任職竟然兩個月都沒着落,黎公子也一直沒有出門應酬,一直閉門謝客。可就是什麽消息都打探不到,就連孟管家登門,都以身子不适給推脫了。”
雲樹的心針紮一樣疼兩個月裏都閉門謝客,一出門就出任要職,是誰推了他一把,把他送了上去?還是他妥協了什麽?≈1t;i>≈1t;/i>
“你們一得到消息就送了回來?”
“是的。孟管家說黎家這麽長時間都沒有張羅婚事的意思,怕您擔心,有了這一點消息就立即讓我送回來了。”
“上馬!”雲樹喝道。自己已經三步并作兩步,飛身上馬,急急馳去。
在樹下乘涼、玩笑的衆人手忙腳亂的起身收拾東西,去牽自己的馬,雲樹一人一馬已經跑出去好遠。
煥梨拼了命的追上張元,腦袋都有些轟鳴聲,“出了什麽事?”
張元搖了搖頭,“不知道。”
爺是同他說完話,才面色大變,他竟說不知道!煥梨氣的真想一腳把張元踹下馬,奈何她生氣的當兒,張元身下的馬已經有竄出去一大截。≈1t;i>≈1t;/i>
煥梨接着追,口中狠狠道“就知道你是個蠢的!”
張元的耳朵勾到這句話,稍稍放慢,無奈的對煥梨道“爺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爺不想說的,你若能揣摩出來也就罷了,但是不能外傳。”
煥梨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到張元的馬身上,“讓你能耐的!”
張元話都沒說完,馬兒便飛也似的竄出去。他也很無奈爺說了,規矩就是規矩。小丫頭,隻能回頭再哄了。
見張元竟然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跑,煥梨更生氣了!
黎歌從戶部度支堂出來,一身寬大的官袍被他穿的甚是得體,整個人更顯得豐姿俊逸,長眉飛斜入鬓,目如點漆,隻是原本白皙的面龐似乎染上了一層绯紅色的薄怒,對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說些什麽。那人似乎很無奈,聽得直搖頭。忽然那人停止搖頭,直愣愣的盯着前方。≈1t;i>≈1t;/i>
黎歌見那人竟然心不在焉,怒氣沖沖的順着那人的眼光看去,那個立在不遠處的人讓他忘了說話,忘了邁步。
一個身量适中,腰身苗條的白衣男子背着一隻手,手中緊緊攥着一把折扇,背對他而站,清風掀起他的長和衣角,極具古意的淡然身影與綠柳相映襯,立在細軟微澄的晚陽中,晃花了黎歌的眼睛。。
白衣人身邊的人湊過去說了一句什麽話,那白衣人猛然轉過身來。風掀起她鬓邊的縷,面如春曉之花,一雙疏淡有緻的秀眉下,目若粼粼秋波,笑意盈盈的望進黎歌的眼中,看的他呼吸一滞,旋即狂喜不已,丢開身邊的人飛奔而去。
“你回來了?”
雲樹望着他的眼睛笑笑,“回來了。”千言萬語想問,可是看到他面上狂喜,什麽也問不出。“這身官服你穿着很好看!”≈1t;i>≈1t;/i>
黎歌身邊的人也追過來,打量一眼黎歌與那白衣人的樣子,老實的行了個禮,“雲爺好!”
雲樹從黎歌面上抽回目光,落在這人身上,淡笑道“明心長大了,也長進了,竟能把你家公子氣得臉紅脖子粗,都舍不得拍你一巴掌了。”
明心面色一變,然後小心道“雲爺玩笑了。”
話雖是對明心說的,雲樹卻在留意黎歌的面色。黎歌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愧色,刺痛了雲樹的眼睛。平複了一下感情,才轉頭道“雲端,你跟明心在後面跟着,我有話要跟黎公子說。”
“是,雲爺。”雲端躬身道。
“走吧。”雲樹對黎歌讓了讓身子。
明心看看跟在後面的轎子,想開口,卻被黎歌一個眼神制止,乖乖的跟在後面。≈1t;i>≈1t;/i>
黎歌跟上雲樹,沒話找話道“你這次帶的是個面生的小厮啊。”
雲樹笑笑,“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好聽嗎?”
“好聽。”黎歌附和道。
“你知道,我爲什麽給他起這個名字嗎?”
黎歌搖頭,“爲什麽?”
臨行前,雲樹看了看跟她回京的人,挑了外形最爲英俊的雲端跟她一起來見黎歌。若是以前,黎歌早就醋意十足的跟她抱怨,身邊的小厮太好看了,可是今天,他竟像是沒注意到。雲樹頓住腳,滿眼深情的望着黎歌的眼睛,聲音微啞道“美人如花隔雲端。”
黎歌愣住。
雲樹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她的心上上下下跳個不停,總算知道忐忑兩個字爲什麽那樣寫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嗎?”≈1t;i>≈1t;/i>
黎歌追上去,卻沒開口。
雲樹接着道“你會試前夕,我本來是想回來偷偷看你的,可是我師父病了,我脫不開身。”雲樹頓住腳,微低着頭,看了看鞋尖的輕塵,又往前走,“我很遺憾我沒有趕回來。”斜斜瞟了黎歌一眼,又飛快轉過去,那眸中的凄涼之意,黎歌看到了。
“習武這麽多年,有那樣一個大展身手的機會,我竟沒能把握住。”雲樹歎了口氣,笑容也有些慘淡。
沒把握住的不是展示本事的機會,而是讓他人有了可乘之機,讓兩人之間有了縫隙。
黎歌張張口,忽然意識到,雲樹并沒有像以前一樣,一句一個甜甜的黎哥哥挂在嘴邊,而自己,這半天竟是失了說話的底氣,更沒有喚她一聲眉兒。≈1t;i>≈1t;/i>
“眉兒,我,我确實有事要跟你說。”黎歌艱難道。
來了,來了!雲樹的心緊,努力讓聲音正常,“喔,說吧,我聽着呢。”
黎歌看看她,看看周圍,猶豫道“我們找個地方說吧。”
雲樹看看他,吸了口氣,凝笑道“那就去酒樓吧。”
兩人來到附近的載譽樓,雲樹要了個清靜談事的雅間,看似随便的點了幾個菜,卻都是黎歌喜歡的。
“聽孟管家說,載譽樓的菜色味俱佳,惹人垂涎。”雲樹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黎歌倒了杯茶。
大熱天攥一杯熱茶,佯裝淡定,開口道“什麽事,說吧。”
“我。。。”黎歌覺得開不了口。≈1t;i>≈1t;/i>
雲樹抿着茶水,淡笑着望着他,不再爲他鋪墊腳石,熱茶燙過的嘴唇更顯嫣紅。
黎歌垂眸,從她手中接過茶盞。“茶太燙,涼涼再喝。”
“沒關系,我渴。”被拿走茶杯的雲樹覺得手中空落難忍。
“那我給你扇扇。”黎歌又将雲樹手中的折扇抽去,對着茶盞扇風。
雲樹空落的兩隻手抓無可抓,便覺得坐不住,起身到旁邊洗了洗手。黎歌專心緻志的扇茶,不開口。雲樹又到窗前,卷起竹簾,街上熱熱鬧鬧的歸家之人,卻在昏黃的薄暮中顯得荒涼。她定定立在窗前看着家,她還有家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歌端着茶盞過來,站在她身邊,“茶涼了,可以喝了。”≈1t;i>≈1t;/i>
雲樹伸手去接。兩隻手碰在一起,一隻細弱修長,是執筆的手,一隻微帶薄繭,筋肉相宜,是握槍的手,也是救人的手。
雲樹擡眼看了看黎歌,笑了笑,什麽都沒說,隻把茶水接過去,輕輕抿了一口,溫熱适宜。還是沒有人開口說話,雲樹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小二進來上菜,兩人都未回身看。小二退出去,兩人依然沉默的并肩站着。
雲端與明心立在門外大眼瞪小眼。
其實,明心想跑回家去,将雲家小姐回來的事告訴老爺夫人,這會面之事若是讓那家人知道了,可是要命了,還是老爺夫人出面的好;而雲端不知道爲什麽,就是看明心哪哪都不順眼,一直在壓抑要揍他的沖動。
屋子内,終于還是雲樹先開口了,“這些日子,可有想起我?”用的是“想起我”,而不是親昵又帶撒嬌的語氣問“有沒有想我?”
“想了好多。”
“好多什麽?”
“你。”
“我什麽?”
“好想你!”黎歌的語氣溫柔的幾乎要凝出水。閉門謝客的那兩個月,在心裏颠來倒去,在眼前晃來晃去,都是她,一度以爲自己是瘋了,可終究沒瘋,還接受了要職,還要回身傷害她。他沒臉再說出這三個字,可卻是他最想說的。
雲樹嗤笑,“你的名字,我寫了五年,現在六尺厚了。”她的思念有厚度,五年六尺厚!
晚陽退去,星鬥漫生,小二又進來添燈,飯菜上了半天,卻沒人回頭看一眼。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拼卻醉顔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别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這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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