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落湯雞的坐船回去,将嚴世真吓得不輕,忙急着投喂姜湯,又讓趕快去熱水沐浴。
沐浴完的雲樹,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坐在桌前,謹遵義父醫囑,大口大口補姜湯。
江雨眠被嚴世真教訓一頓後,踢踏着木屐過來緻歉,卻正好被雲樹抓住灌姜湯。江雨眠一再強調自己已經喝過了,雲樹卻不依不饒,“都是被你拖累了,必須幫我消滅掉!”
江雨眠隻得拖凳子坐下,你一碗,我一碗,陪雲樹把一窩姜湯幹掉。
喝飽了姜湯,身上暖暖的,懶懶的,有些心滿意足的感覺。江雨眠第一次打量雲樹的住處。
北牆邊立着一個高高的書架,上面滿滿的書,書架前南北向放着一張闊大書桌,窗下一張小榻。西邊是雲樹的卧房,一架闊大的山河屏風遮着,看不清裏面的布置。≈1t;i>≈1t;/i>
兩個人坐在正廳的圓桌前,沐浴後的雲樹還披散着微濕的頭,長長的垂到凳子下面,大概是因爲落水有些涼,還在衣服外披了件披風。
江雨眠起身往雲樹的内室走去,雲樹驚跳起來,攔住他,“你幹嘛?”
江雨眠奇怪的看着雲樹,“找條巾帕,把你的頭擦幹啊。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雲樹故作鄭重道“沒什麽,内室重地,謝絕拜訪。頭一會兒就幹了,不必擦。”
“你披風都披上了,可見是冷的,還是擦幹的好,我來伺候雲爺。”
雲樹拖他坐下,“你不必這樣。我照顧你,是因爲你确實需要照顧,而别人又不能近你的身。我好好的,你不必照顧我。”≈1t;i>≈1t;/i>
“雲樹,你……”江雨眠真的覺得雲樹待他的好,難以報答。他隻有一具殘破的身子,哪怕雲樹是個姑娘,也難以許與她。便換了話題“你内室有什麽秘密?”
“想知道嗎?”雲樹神秘的瞟了他一眼。
江雨眠點頭。
“等我走了,這屋子就是你的,到時候再好好探究吧。”
“你,要走了嗎?”江雨眠不舍道。
昨晚他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不舍,舍不得雲樹的好,舍不得雲樹爲他提供的依靠。還有他不願意承認的舍不得雲樹。
“嗯。藏書閣的事情已經交代好了,我也交代了秦掌櫃照顧你。我知道你今天是爲了我,才大出風頭,但以後這樣出風頭的事,還是越少越好。雲爺不在,沒人護着你了,你自己萬事要小心。還有……你等我一下。”≈1t;i>≈1t;/i>
雲樹起身去了内室,過了會兒,捧了個小木盒過來,打開盒子,從裏面抽出幾張紙,一一拿給江雨眠看,邊拿,邊介紹。
“這是這院子的房契,這是門房、婆子和那小丫頭的身契,我都從秦掌櫃那裏要了過來,以後就讓他們照顧你。這個是三百兩銀票,你在城外置些田産,好過活。這些,你都收好了……”
雲樹一一介紹過,擡頭看到江雨眠的面色,“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江雨眠搖搖頭,“雲樹,你對我這麽好,我真的無以爲報。”
“昨晚不是說好了嗎?雲爺大婚時,你來捧場就足夠了!看過你今天的表演,雲爺絕對相信你!”
“那并不足以表達我對雲爺的感激。”≈1t;i>≈1t;/i>
“那你就把以後的日子過的好好的,等雲爺再來蘇州城,你就好好接駕,讓雲爺真正享受一番江南的生活。”雲樹大喇喇玩笑道。
“那也不夠。”雲樹待他,是再生之恩。
雲樹轉了轉眼睛,看看風華正茂的江雨眠,“你,是不是仍然很喜歡登台?”
江雨眠垂眸落寞道“我隻會這個。”
雲樹沉默了一會兒,“這樣吧,等雲爺在京城立穩了腳,就開個歌舞坊,或者戲院。到時候,你來幫雲爺管,給雲爺多多的賺銀子,你覺得怎麽樣?”
“真的可以嗎?”江雨眠終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報答辦法了,眼睛亮。
雲樹捧着小臉,籌謀道“雲爺多費些心思,應該可以,不過,雲爺現在年紀還太小了,得等幾年。”≈1t;i>≈1t;/i>
“不管多久,隻要雲爺需要我,我立即起身去找雲爺。”
雲樹彎眉而笑,“好!那這幾年,你在蘇州城的日子,便怎樣舒心怎樣過,以後就要爲了雲爺的賺銀子大業辛勞了。”
這些日子,江雨眠現,雲樹待人的好,很多時候,甯願自己爲難,也不想身邊的人爲難,他總會爲所有人都考慮到,而且考慮的妥妥貼貼。雲樹,真的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嗎?不,他更像是西天菩薩,或者神天使者。半世掙紮的苦與辛,在遇到雲樹後,仿佛進入了重生。
“雲爺……”江雨眠喃喃道。
雲樹淡笑,“怎麽了?”
“我……沒什麽,多叫幾聲,再見就要兩年後了。”江雨眠也故作平靜的望着雲樹淡笑。≈1t;i>≈1t;/i>
辛坦之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調息,心境好了許多,但念及學到他畢生所能的餘宏,或者說完顔滄月逃跑了,仍然會立時來脾氣。若碰巧在指導雲樹訓練時想起餘宏,雲樹就會被訓的很慘。
嚴世真便多留心看着他,省的他一狠心,就不要命的訓雲樹。
其實,這段日子,辛坦之也在研究他早前教給餘宏的東西,力圖鑽研出能壓制自己的新刀法,新槍法,以及更出色的謀略,以備那個孽徒反刀殺回來,無人阻的了他。
雲樹是他的小徒弟,雖然是女孩子,但國難當頭時,他不介意讓雲樹繼續女扮男裝上前線,反正她都扮了這麽些年了。所以,他待雲樹的狠,并非隻是怒氣上頭,不管不顧,他是有目的的在訓練雲樹。他要雲樹必須比餘宏更出色!≈1t;i>≈1t;/i>
雲樹還有許多店鋪未能視察,也借這段時間,辛坦之可以先好好鑽研。隻不過沒有更多的時間去耽誤了,他要求雲樹加緊行程,盡快完成店鋪視察,早早趕回白樹村,以便開始訓練。
嚴世真并不想早早回去,閉門鑽研三年,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還沒遊蕩夠呢,但辛坦之比他執拗多了,他隻好妥協。
第二日,雲樹一行,便起身離開蘇州,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與北方的十裏送别亭不同。楊柳岸,江雨眠抱琴送行。
一帶着憂傷的送别歌,久久缭繞在雲樹耳際。
“姑蘇城外第幾春,便夜來湖上從相問。長洲苑綠到何門,那家雲樓皆王孫。六朝碧台散作塵,剩九重門裏萬古冷。一朝山水一朝臣,一片園林一片聲……”≈1t;i>≈1t;/i>
歌聲裏,辛坦之第一次去想蘇州城的曆史故事。
江雨眠揮手高聲道“雲爺,一路平安,等你佳音!”
“你也要平安,等我消息!”雲樹高聲回道。
待雲樹的船走遠,遠到看不清船上的人,看不清船,江雨眠才回去。一路走的急急慌慌,進門就鑽進了後院——雲樹的住處。
幸虧傷勢剛好的小丫頭做事還不利落,雲樹的屋子還未清掃。
讓小丫頭先去休息,不必急着清掃,他一頭鑽進了雲樹的内室。昨晚他琢磨了好久,有些好奇雲樹内室的秘密。雲樹讓他慢慢探查,隻是,會不會還留下痕迹與他?
待他裏外細細看了三遍,現并沒有什麽秘密留下。雲樹将自己的東西帶走,這屋子就幹淨的好像他從未來過,江雨眠不免有些失望,頹坐在床上。≈1t;i>≈1t;/i>
雲樹真的走了,并沒有再與他玩笑。朝夕相處近一月,昨天他才真正看清雲樹的樣子,可是自昨天早上,看到雲樹的第一眼開始,一颦一眸都在他腦中。雲樹真走了,江雨眠的心,第一次覺得空落落的,迫切的想抓些東西填上。
昨天他們還一起拼姜湯,今天屋子裏就隻有他一個了,被留下的感覺是如此的不好。與一個相差八歲的孩子打交道,一點沒有落差,他反倒更像個被照顧的孩子。江雨眠緊緊抓住床沿,仿佛松了手,他就忍不住要跳起來追雲樹的船。
時間過了許久,江雨眠才閉上眼睛,緩緩在床上躺下,然後他聞到了熟悉的似香似甜的淡淡氣息——來自雲樹。江雨眠忽然睜開眼睛,欣喜道“雲樹!”
眼前并沒有他所希望見到的人,然後他現那氣息來自枕上,他伸手抓過薄衾,上面也有些淡淡的氣息。
他忽然萬分的慶幸,小丫頭沒來得及收拾屋子,然後他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刺激後,腦子有了問題?還是心裏有了問題?可是不應該啊,嚴先生和雲樹醫術那麽好,都說好了的,怎麽會?明明不喜歡男子的啊?
這個想法竄出來,江雨眠把自己吓了一跳,忽的從床上坐起,像床上有什麽咬人的東西一樣,從床上跳下去。按住砰砰狂跳的心口,再不敢在内室停留,踉踉跄跄奔回前院自己的屋子裏。
那個被江雨眠燙傷的小丫頭很幽怨,坐在廊下,用東家留給她的藥,揉着手上的傷疤。
東家褪去她的衣服,說會爲她負責,可是并沒有收了她,反而把她留給那個瘋子。心裏埋怨着,就看到了江雨眠驚恐的奔出屋子,像是後面有什麽咬人的東西……
東家說他病好了,人也很好。可他的樣子,哪像個正常人?自己真是命苦……小丫頭心裏更幽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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