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不說話了。
雲樹扶他坐下,讓小丫頭送來水與巾帕幫他擦拭手臉,重新幫他換藥。與辛坦之一番扭打,又一次的弄裂傷口,血又洇出來。
雲樹盡可能小心的解開江雨眠手上的傷布,江雨眠忽然抽氣。
“弄疼了?我再小心些。”
待去掉傷布,雲樹看到他慘不忍睹的手指,隻覺自己的手也疼,柔聲細語問他今日飲食、用藥,轉移他的注意力,隻是他都不再開口。
燒酒澆上傷口,疼痛劇烈,江雨眠竟隻是抖,硬是沒叫出來,倒是讓雲樹又緊張出一身汗。
好不容易咬着牙爲江雨眠收拾完手上臉上的傷,雲樹松了口氣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涼茶,端起來要送到自己嘴邊,卻轉道遞到了江雨眠手中,又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1t;i>≈1t;/i>
喝完茶,雲樹不知道還說什麽好,看江雨眠這傷痕累累的樣子,總是新傷不斷,舊傷難愈也不是辦法。
“疼。”半天,江雨眠憋出一個字。
“哪裏疼?”雲樹忙問。
“身上。”
他身上的舊傷,嚴世真前天晚上,幫他敷了藥,昨日一路颠簸,落腳時已經很晚,把他的舊傷給忘了。而他昨日與辛坦之鬥,與雲樹争,今日又與辛坦之鬥,扯裂傷口,天氣熱,又沒有清洗身子,傷口免不了又作。
雲樹驚道“你身上還有傷口?在哪裏?”
江雨眠又不說話了。
雲樹爲難道“我……我不方便,看……讓,讓雲寶幫你清洗一下身子和傷口,好嗎?”≈1t;i>≈1t;/i>
“爲什麽?”雲樹是唯一一個他能容忍接近他的人,他也不想讓雲樹看他狼藉一片的身子,隻是雲樹的抗拒,讓他忍不住多問一句。
“就像,就像我不能收那丫頭一樣。”雲樹尴尬。
“那,疼着吧。”江雨眠故意拖了一句,他在想,難道這個雲樹也像他一樣?有些不堪的記憶?
“你,何必……不用……不要……這個,傷口不好好處理,也會要命的,就讓,就讓雲寶幫你,好嗎?”雲樹說的磕磕巴巴。
“不要。”
“你别這樣。要,要不,讓雲寶幫你,我答應你一個别的要求,好不好?”
“不要。”
“你……那我就要像上次一樣了。”≈1t;i>≈1t;/i>
“上次,上次,是誰?”江雨眠驚道。
昨日清醒過來,确實覺得身上清爽許多,衣服也被換了,不過他半清醒半糊塗,又與雲樹扭脾氣,沒顧上計較這個。
“上次也是雲寶。”看他如此緊張,雲樹掩去了雲藏、雲奇,還有義父。
“你敢!!”江雨眠跳起來,被凳子絆的一個踉跄。
雲樹忙扶住他,“我不敢,不敢。你别激動,我這不是與你商量嘛。你身上的傷,不能不處理。要不,你自己,行嗎?我在屋裏多點蠟燭,我把東西都放好,告訴你怎麽處理傷處,好嗎?”
最初他怕雲樹打他的主意,現在才現雲樹唯恐避他不及,心裏又覺别扭。冷聲道“你嫌棄我?”≈1t;i>≈1t;/i>
“我沒有,沒有嫌棄你。你别逼我行不行?你不喜歡别人伺候,我也是,我也不喜歡……”現這個突然想到的這個借口很好,“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行不行?咱們有商有量,好不好?”
原來真有心結,如此,倒也放心許多。“明天出門帶上我。”
“好!”雲樹回答的幹淨利落,她剛才也是在想這個問題,免得他又與師父碰上,鬧出許多事。
唯恐他反悔,雲樹忙讓雲寶備熱水,讓小丫頭将桌子、椅子一路擺到盥洗室,上面擺了滿滿的蠟燭,床上擺好幹淨衣物,傷藥、藥酒,帶他熟悉一遍,熱水也備好了。
江雨眠在屋裏摸索着解衣帶的時候,聽到雲樹在外面輕聲詢問雲寶,他一天都做了什麽,吃了什麽,用藥如何……≈1t;i>≈1t;/i>
能遇到雲樹,是他的幸事?萍水相逢,卻待他有足夠的耐心與善心……
忙完江雨眠的事,雲樹回去匆匆沐浴更衣,又去看那個燙傷的丫頭。
三個小丫頭,一個傷了,一個照顧傷員連帶機動調動,一個與雲寶一起照顧江雨眠,将雲藏丢去照應師父與義父,雲奇機動調動,堪堪夠用!
飯後,又帶去看江雨眠。他看不清楚,動作慢,忙了好久,晚飯就給他單獨開了小竈,雲樹是爲看他用藥如何。
雲寶說上午吃藥,吐了一次,又補了一次,好歹是吃下去了。
晚飯已見效果,飯量稍增,藥,總算沒吐。明日再吃一天,應該差不多了。
雲樹見事情都已處理好,便留雲寶和小丫頭照應他,回去忙自己的事了。≈1t;i>≈1t;/i>
江雨眠披散着漆黑如墨的頭,自己坐在屋子裏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第二日,一切如舊。辛坦之依舊早早揪雲樹起來習武,聽覺敏銳的江雨眠隐隐聽到後院的習武聲音,坐在床頭聽了許久,他摸索着穿了衣服,推開窗子。
候在外面的小丫頭和雲寶忙進去送洗漱用品。等雲樹趕過來,江雨眠仍披着昨晚的漆黑長,正坐在桌前,一隻手笨拙的梳着。
雲樹忙接手過來,“今天起的很早啊!”
在心裏,她是很佩服江雨眠堅韌的心性的,他已經開始一點點恢複。
江雨眠“嗯”了一聲。
“今天天氣不錯,中午應該會熱,不過不怕,我讓秦掌櫃在屋裏放上冰盆。”雲樹自語道。≈1t;i>≈1t;/i>
“我聽見了。”
“聽見什麽了?”雲樹将他的頭聚到頭頂,正在纏帶,她也是這樣給自己綁頭的。
“你習武的聲音。”
雲樹嘿嘿笑道“好聽嗎?”
“好聽。”
習武聲,棍棒呼嘯,“嘿嘿!哈嘿!”能好聽到哪裏去,雲樹不過故意與江雨眠玩笑罷了,沒想到他真捧場。
“你今天好很多。”
“多虧你照應。”
“多虧你聽話。”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這般誇他一個二十歲的成年人,江雨眠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飯後,等吃藥的當兒,嚴世真重新爲江雨眠把了脈,詢問了用藥後的感受,又将病情分析給雲樹聽,詢問她該如何調方子。雲樹說了一點,嚴世真又補充兩點,于是江雨眠午間的藥就換了新方子。≈1t;i>≈1t;/i>
而後嚴世真又帶辛坦之出去溜達,雲樹帶江雨眠去了藏書閣。
秦掌櫃的見東家竟然帶了個一臉是傷的人來,很是驚訝——這就是東家那個眼睛不好,脾氣暴戾無常的病人朋友?可得小心翼翼,免費惹了這人,再把後堂給掀翻了,那可有得收拾了。
鋪子裏有幫忙的夥計,雲樹便把三朵雲又撒出去搜集信息,晚間來接他們即可。
江雨眠借着朦胧的視線,覺得這兒不像個藥鋪,鼻尖也沒有藥味,而是書香味。
“你不是開藥鋪的嗎?”早上聽雲樹與嚴世真講醫理、藥理、脈理頭頭是道,江雨眠以爲她是開藥鋪的。
“我名下是有藥鋪,不過蘇州城中目前還沒有。”雲樹平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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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名下?”江雨眠有些驚道。
“是啊。”雲樹淡笑。
十二歲的孩子出來視察店鋪,他本以爲是出來走走場子,不過已經讓他吃驚了,家裏竟然真放心,将鋪子交給他管?然而,一上午,江雨眠見識了雲樹一絲不苟的辦事能力。
耳朵裏都是雲樹噼裏啪啦打算盤,嘩嘩啦啦翻賬簿的聲音;有時又叫掌櫃的或賬房、夥計,詢問一些問題;有時也會含笑問他,熱不熱,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起身走走?
不管他如何回答,都會讓夥計換杯茶給他,或去秦掌櫃推薦的好點心鋪子,買了點心給他和店裏的衆人吃。
他吃了點心,聽雲樹撥算盤,竟覺得安心,昏昏欲睡。雲樹瞥見,讓他去隔壁休息,他不願意,便讓夥計撤去小桌,将小榻騰出來給他躺着。
江雨眠很快睡了過去,被雲樹叫醒後,香氣四溢的飯菜已經擺了一桌。至于衆夥計,雲樹也給改善了夥食,一律從酒樓買來飯菜,正在樓下吃的不亦樂乎。
以前掌櫃的也說東家待人寬和,沒想到竟然還這麽實在!衆夥計俱是歡喜。
江雨眠聽着樓下的贊歎聲,由雲樹給他擦了手。
“雲樹,你這麽好的嗎?”
“嗯?”雲樹看看江雨眠,又聽到樓下的聲音,“他們辦事盡心盡力,應該犒勞一下!那是他們應得的!”
“我并沒有幫你辦任何事。”江雨眠好看的眼睛,睫毛濃黑的“望着”雲樹。
雲樹玩笑道“你啊?一天到晚給我找不完的事,讓我想不起一些不想想的事,這就是你給我幫的忙啊!”
“今天沒有給你找事,我還不能吃飯。”
雲樹正給自己洗手,嘩嘩的水聲立時靜下去,看看江雨眠鄭重的樣子,笑道“我開玩笑呢,你别當真了。這些事不是說好了,等你眼睛好了再說?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開飯吧。”
說着将筷子遞到雲樹手中。
江雨眠接過筷子,輕聲道“我也是。”
雲樹愣了愣,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笑起來。“江雨眠,你這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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