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我隻是好奇,所以看得仔細些。”雲姝不由暗暗吐舌頭。
大夫的每個決定,都關系者病人的生死、健康,她雖有些小聰明,卻還不想承擔這麽大的責任。
聽到她的回答,嚴世真竟然意外的有些小失望。
雲姝道“嚴伯父,我有些好奇,有個問題想問。可以嗎?”
嚴世真自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生氣,看着雲姝好奇的樣子,笑道“你說。”
“如此義診,對于嚴伯父您自身來說,有什麽收獲嗎?”
嚴世真不由感歎,這小丫頭,問問題,總能問到關鍵點上啊!
别人都說他義診是行善。何爲善?助人起沉疴,消病痛是爲善?話這麽說也不錯,這本就是醫者的本分,但是醫者之所以去做這些,都是會要求回報的。
沉吟半晌道“自然是有的。醫者隻有醫理、藥物知識是不夠的,必須經手大量的實際看診,積累辯證經驗。你應該知道,對于同一病人的病症,很多大夫的說法是不一樣的,那是由于他們對病例的認識是不一樣的,而隻有經驗豐富,對病例辯證正确的那一個,才能開出最準确的藥方,而不會耽誤病情,不會把病人治壞。”
“嚴伯父日常行醫,是否對所有病症一視同仁?是否有不喜歡接診的病症?”雲姝大膽道。
嚴世真細細看了雲姝一眼,認真道“對于大夫來說,治病救人都是盡全力而爲,并不會刻意去挑病例。對于我來說,很多時候并不是最怕遇到疑難雜症,而是怕遇到被其他郎中因辯證不明,胡亂用藥治壞的病人。我進行義診,一方面是積累辯證經驗,一方面是不斷拓展自己對于疑難雜症的認識,不斷探索、完善治療方法。義診是診病,也是在不斷進行學習。”
雲姝恍然。
之前以爲大夫看診,所有病症都是一樣的,沒想到,稍一深入,便有這許多不同。隻是,又有多少人,在醫名在外的情況下,還會認真研究醫術?有多少人,會不計診金,爲他人看診?
念及此,雲姝誠懇道“聽嚴伯父您這麽說,我倒是要開始崇拜您了!”
嚴世真故意皺眉道“怎麽?昨天你聽聞我神醫的名頭來請我,還不是因爲崇拜我?”
雲姝不好意思起來,“嚴伯父不要生氣,眉兒以後必然加倍崇拜您,把昨天欠下的,都給補回來!”
嚴世真禁不住被雲姝的話逗得笑起來,道“原來你不是隻有小大人的一面,還有古靈精怪的一面啊?”
“哪裏,哪裏,都是小聰明而已,比不上嚴伯父的大智慧。”這一刻,雲姝卸下這些日子的沉重,恢複了以往的頑皮。
“那你現在想跟我學醫術了嗎?”嚴世真猶不死心的問道。
“我要再考慮考慮。”雲姝嬉笑道。
紫韻和雲帆見雲姝現出以往的頑皮,不由都舒了一口氣。一個小孩子性情的猛然成熟起來,也讓身邊的人看得心驚。
眼看時近中午,雲姝道“嚴伯父中午想在哪裏用飯?”
嚴世真擡頭看看,歎了口氣道“喏,還有這麽多人,我随便湊合一頓便是,你們先回去吧,藥方上的印章我來給你蓋。”
雲姝想了想道“那我先回去給嚴伯父準備午飯,一會送過來,這裏就留紫韻幫您。”
此時陽光早已熱烈起來,嚴世真看雲姝粉白的小臉已經變得紅撲撲的,眉眼靈動映人,顯得愈明媚可愛,遂微笑道“如此也好,你先回去歇息吧。”
雲姝行了一禮,便帶雲帆離開,還不忘回頭朝嚴世真頑皮一笑。
嚴世真微笑着看她離開,帶着幾分小女兒的天真活潑,心道這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樣子啊!
紫韻也望着雲姝,不由眼眶熱,道“這才是我家小姐啊!”
雲宅前,雲姝吩咐完雲帆和張元先去休息,用飯,一會兒給嚴先生和紫韻送飯,便跨進門内,向靈堂走去。
她想去給父親上柱香,交代一下今天上午自己都忙了啥。以前她可沒有這麽乖,調皮搗蛋的事從來都是怕雲進同知道。
跨進大門,雲姝遠遠就望見靈堂前,立着一個人。
“秦師傅,您怎麽在這兒?”
秦如梅正望着雲進同的靈位出神,聞言回頭看見雲姝,點點頭,沒有說話。
雲姝見他不說話,就上前去點香,叩頭,把香插進香爐。
“姝兒,師傅知道這些日子家中之事對你的影響很大。隻是,師傅想問你,你還要不要繼續讀書?”秦如梅忽然道,語氣有些嚴肅。
見雲姝一臉不明所以,秦如梅繼續說道“你父親明知女子不能出仕,還堅持讓我以教授男子的課程教授你。我一直不明白他真實的用意,以後我大概也不會明白了。看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家事,師傅想問問你的想法。”
“我?”雲姝一時間腦袋有些混亂。
讀書,要不要繼續讀書?如果不是母親忽然重病,她現在怕是已經在書堂讀書了。書沒有被她讀死,這些天的經曆說明讀書确實有用。那不參加科考,繼續讀下去呢?目的何在?意義何在?
她并沒有任何不想繼續讀的想法。今天上午嚴世真還在問,要不要跟他學醫,她不是沒有心動。有那麽多的知識等着她學,那麽多事等着她做,一時間感覺壓力很大,卻也禁不住心潮澎湃。
雲姝低頭道“姝兒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确實疏于讀書了。父親走得突然,母親病重,家事無人操持,姝兒不能像以前一樣什麽時都不用想,什麽事都不用做,隻讀書便好。姝兒并沒有任何不想讀書的想法,隻是目前家中之事千頭萬緒,總要把這些理好了,姝兒才能靜下心讀書。這些日子對師傅若有怠慢,姝兒立即改正,還請師傅不要生氣。”
頓了頓,雲姝繼續道,“至于父親要我讀書的用意,我現在隐約有些明白。以我的年紀本是懵懂孩童,而這些日子接管家務,我能理出個一二三來,都要得益于這些年師傅的殷殷教導。師傅雖沒有教我治家之法,卻教我明白事理,這些日子姝兒因此獲益頗深。至于以後會如何,總得我讀書之後才能知曉,現在我也确定不了。所以,請師傅給姝兒一些時間,把家事處理好,姝兒便回學堂繼續讀書。”
秦如梅聽雲姝的一席話,心下頗覺欣慰。
這些年,這個小女孩雖然有些小頑皮,但确實是聰敏而用功的,而以今日所見,她确實學有所得,沒有辜負她父親的期望。至于以後如何?世事無常,誰能說得清楚呢。
“你沒有忘記讀書,這讓師傅很欣慰。你家中之事師傅也插不上手,這些日子,盡得空閑。我想着回家一段時間,如果你有什麽事情不明白,或者需要師傅出主意,盡可以來我家中找我。等你能夠靜下心讀書的時候,師傅再回來。”
“姝兒必不負師傅期望,盡早處理好家中事宜,請師傅回來授課。師傅在家中這段時間,姝兒依然會奉上束脩,助師傅頤養。不知師傅預備何時啓程?我好讓孟管家備好馬車,送師傅一程。”
“下午我再給你規劃一下課程,在學堂内給你留下書目,若有時間,你可以看看書。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了。”
“師傅思慮周全,那便辛苦師傅了。”
秦如梅點點頭道“這些日子你也夠忙的,歇息去吧,我再陪你父親說說話。”
“姝兒告退。”雲姝行了一禮,退出去。
拐過屋角,雲姝提起裙子便開始飛奔。
剛才沒有讓雲帆給廚房交代備飯的事,本想自己親自走一趟,悉心安排一番。這會兒再不跑快點,嚴伯父就要餓肚子了。
桂枝在廚房安排完煎藥、備飯事宜,正要出門,雲姝風風火火撲進來,整個撞進桂枝懷裏。桂枝給撞的一個趔趄,順勢摟住她。
“這是怎麽了?怎麽滿頭是汗?”說着關切的抽出手絹給雲姝擦汗。
雲姝笑道“沒事,跑的急了些。給嚴伯父備飯了嗎?”
“嚴先生今日出去坐診,我不清楚他中午回不回來,爲防萬一,還是備下了。你問這個做什麽?”桂枝疑惑道。
“備下了便好,”雲姝舒了一口氣,“嚴伯父中午不回來用飯了,一會兒飯菜做好了,裝進食盒,讓帆哥哥送過去。另外,讓煥梨先吃飯,一會兒去把紫韻換回來。還有,還有秦師傅的飯菜也要精細些,這些日子沒有去讀書,倒冷落了師傅了。”
“果然開始管事了,心裏裝的事就多了!這一會兒,竹筒倒豆子般安排這許多,也不怕她們記不清楚。”
“記得清楚,記得清楚。小姐交代的這般清楚,我們一定做好。”廚娘附和道。
“剛才夫人還問,怎麽不見你呢,敢情小姐出去一上午,是陪嚴先生坐診去了?”
雲姝道“我出去的時候,母親還未醒,就沒有打擾她,倒叫她擔心了。我現在就去看看母親。”
“自然是好,”桂枝又回身吩咐道,“小姐剛才說的可聽清楚了?嚴先生和秦師傅的飯食不可粗心,小姐、夫人的飯菜也要精心,尤其是夫人的藥,要嚴格按照嚴先生的交待熬,不要影響了藥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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