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爲什麽她沒有?她爲什麽要關心那些本與她無關的事情?宋均不是最重要的嗎?
盡管卓淵的話前後不一,但他卻知道昭兒和宋均長得極像!若說隻是當初在宣城外的一戰中對宋均印象深刻,她倒不太信,畢竟已經過了好幾年了;也因爲卓淵的話前後不一,說明宋均的處境他并不是很了解,可但凡有一點希望,她就不能放棄。是那偏偏要讓她飽嘗分離之苦的命,讓她和宋均分離,她卻執意要爲昭兒求一個團圓!偏要!!!
雲樹握緊拳頭又展開,語氣堅定的向完顔滄月道:“帥印給我,我還你一座臨安城。臨安城一破,天下就盡在你手了!”
臨安城,趙琰的新都。戰線推到長江岸,隔着長江天險,趙琰的南方軍士總算有了些優勢,戰事陷入僵持局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完顔滄月手下多是北地人,不善水戰,還多暈船,戰力比陸上差了一大截。
完顔滄月震驚于雲樹的海口與野心,還是打着太極道:“眉兒,不要胡鬧。”
雲樹再次強調道:“我是認真的。”
“眉兒~戰場上刀槍無眼,我怎能讓你去?”
雲樹堅持着那個讨要的姿勢。
完顔滄月想起了那輪血月,岔開話題道:“眉兒知道血月昭示着什麽嗎?”
與她的夢境重疊的血月,一直讓雲樹覺得有一種怎麽抓不住的隐秘關聯。“昭示着什麽?”
“血月的出現昭示人間正氣弱,怨氣生,戾氣強!天下将風雲巨變,山河悲鳴!若是真國與趙國這些年的交戰,江山易主都不算天下動蕩……”
剩下的話是完顔滄月這些日子盤桓在心頭很不好的感覺。他這些年在戰場沖殺,對這種氣場很熟悉,“眉兒,你每日看起來像沒事人一樣,實際上,你身上戾氣甚重。你不能再去前線。”
完顔滄月竟将天下的殺戮之責歸在了她身上?!雲樹怔了怔,沒有辯解,順着完顔滄月的話道:“我知道,但戾氣已生,若我不去解了那執念,你覺得,我還有多少壽數?”
聞此言,完顔滄月心中真急了,“眉兒!别胡說!”
“帥……”
完顔滄月打斷她的話,“眉兒,義父還在京城等我接你回去!”
雲樹微微動容,緩緩垂下了頭。
“你這麽些年走南闖北,鮮少待在他身邊,他等你回去,等得頭發都白了……”
“回去了。”雲樹說完,轉身走了。
燈籠早已燃盡,林子歸于暗黑,腳下難免磕絆。
完顔滄月緊跨兩步,攥住雲樹的手,“路不平~”
兩人各懷心緒,靜默的走着,雲樹忽然開口道:“那晚,你父皇也這樣牽着我的手。”察覺完顔滄月的手緊了緊,握的她手疼。雲樹繼續道,“他答應放了義父,答應扶持你,答應好好待昭兒,答應,好好待我,所以我妥協了……”
完顔滄月握緊雲樹的手,“别說了!”
“每次都是你做決定,我來妥協?現在,我還是要妥協嗎?那你與他又有什麽分别?”
“别說了!!”
“不,還是有區别的。你畢竟是我的宏哥哥啊,可你待我,并沒比他好到哪裏。”
“我說,别說了!!!”
“我好想念少年時的宏哥哥啊!他隻對我好,什麽都爲我着想,不動聲色幫我做好了一切。他知道這樣攥着我的手,我會疼,他是不會這樣的。”
雲樹的話軟下去,牽情挂緒,完顔滄月的心也軟下去,松了手,“對不起,我,我手重了。”
“疼~”雲樹的聲音又低又柔,飽含着委屈。
“很疼嗎?我看看~”
完顔滄月要看她的手,雲樹抽出手,背在身後,委屈道:“心也疼。我不想要那個絲毫不顧我意願的宏哥哥。”
“我,我以後不會了,以後都對眉兒好。我們回去……”
“可是我不甘心!我必得讓趙琰付出代價!!憑什麽他可以那樣欺負我?!”
這話聲音不大,可是震得完顔滄月的心突突的狂跳,因爲它是那麽像當年雲樹深情挽留他時,他說的話。
雲樹晃着他的手臂,月色下的眸子裏寫滿了懇切與可憐,“宏哥哥,你有能力幫我解了執念。就一年,一年就夠了!讓我試試,好不好?”
理智告訴完顔滄月,眉兒在哄他,情感卻讓他沉迷。他曾一遍又一遍回想當年别離場景裏,雲樹醉人心神的甜美與主動。完顔滄月不由抱住雲樹,蹭着她耳際的發鬓,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耳垂, 聲音微微顫抖的喚了聲“眉兒~”
雲樹禁不住身子一顫,在他未能進一步前,别開腦袋,“答應我好嗎?”
完顔滄月不說話,把她抱的更緊。
雲樹推了推,但推不開,于她開始哭,從低低的啜泣,到止不住的嗚咽……雲樹哭得壓抑又無助,完顔滄月心裏很不是味兒,再沒心思做别的。
“别哭了。眉兒,我是擔心你,才不想你去的。”
雲樹哭得更傷懷。
“你容許趙拓欺負我,容許趙琰欺負我……我不指望你把趙琰抓來交給我,我自己去,隻想你能給我一些支持,你都不願意!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雲樹的指責讓完顔滄月聽得愈發難受,加上雲樹的哭泣很像,很像他父皇後宮裏的那些女人的哭法——拿眼淚換取一點點微薄的憐惜!可是,他的眉兒不是這樣的!也不該是這樣的!!
完顔滄月忽然非常恨他的父皇,盡管線報說雲樹寵冠後宮,但他依然恨!恨他的父皇那幾個月究竟讓雲樹吃了多少苦頭,讓她竟然這樣來讨要東西?但他還是舍不得點頭。
“别哭了,好不好?臨安城不重要,隻是那兇險之地,我怎麽舍得讓你去?”
雲樹依然哭,覺得更壓抑,仿佛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抑制心中的苦痛,哭得整個人都在抖,完全沒了之前吼他時的強硬,柔弱的仿佛随時都能散去的風,讓他心疼已極。
“可是對我而言很重要!”
完顔滄月很無措,又生出許多心軟與心疼,讓他失了理智,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喃喃道:“眉兒~我該拿你怎麽辦?”
雲樹哭了半天,終于抹去眼淚,“強撐”着倔強道:“你不幫我,我自己想辦法。臨安城,我是一定要去。若我回不來,替我照顧好義父。”
完顔滄月察覺雲樹語中的不對勁,“昭兒呢?”
雲樹道:“若我回不來,何必留他一人孤苦伶仃?那滋味……我不想他再經受。”
“你瘋了嗎?他是你雲家唯一的後人,你怎可爲了自己的執念……”
“隻要你點頭,我們都可以好好的,還有那天下歸一的不勳功業,千秋萬代傳揚的帝王之名,你父皇都做不到的,全都可以屬于你!
青山書院的作爲之所以能形成一定的聲勢,是有原因的。這些年,真國窮兵黩武的攻打趙國,饒是在盡力疏導下這片北地緩緩恢複生機,可是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民生不堪重負,内亂潛憂必将層出不窮。
帥印給我,隻要一年,我一定解決趙琰!屆時,内憂外患都得解,我的執念也得解。皆大歡喜之事,宏哥哥爲什麽囿于一時而想不開呢?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完顔滄月心有微動,“眉兒……已有計策?”
雲樹肯定的點頭。“雲天他們最開始也暈船,我能帶他們在海外的風浪中漂遊數年,自然有我的辦法。”
“眉兒将計策……”
“我要親手抓住趙琰!”雲樹狠狠回握完顔滄月的手,手上傳來的疼痛,讓完顔滄月明曉雲樹的決絕之心。
完顔滄月猶豫好久,“眉兒握疼了我的手。”
“我也疼~”
完顔滄月遭受雲樹多層次,各個角度的攻擊,專挑他心中有痛的地方,又間隔讓他心中發癢,腦中發暈。出于多重考量,他終于還是點了頭。
完顔滄月北歸前,将帥印交給了趙拓,在雲樹催促下,完顔滄月不得不當晚就給趙拓寫了一封長信,信尾加蓋上了他的私印,又在雲樹刻意的溫柔引導下,完顔滄月“周瑜打黃蓋”般的将手下之人的脾性、喜好、作戰風格都告訴了雲樹。
完顔滄月将寫好的信封好,特意提醒道:“若趙拓質疑信的真僞,我遠在千裏之外,是無法幫你的。”隻有雲樹能說服趙拓聽她之命,這事才算成。
雲樹接過信,揣入懷中,看似無意的垂着眸子道:“宏哥哥現在就已經尾大不掉了嗎?”
完顔滄月不爲雲樹的挑撥所動,耐心解釋道:“自古以來,戰場厮殺的都是男人的事。盡管趙拓深知我信任你,可是将帥印交給一個女人,臣服一個女人,是個男人都不會情願。他一定會找理由質疑這信的真僞。”
見雲樹眸中微起愠色,拉起她的手,将自己的那枚玉佩握于她的掌心,“我離開後,師父必然狠命培養眉兒,我是相信眉兒的能力。隻是想提醒眉兒,此行艱難,眉兒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