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有幾個女囚滿目凄涼死寂,有的在壓抑着啜泣。
一個女囚不耐煩低喝道:“哭什麽哭?”正是面色極爲不好看的卓清妍,像是有病在身。
那啜泣的女囚,瑟瑟縮了聲,又似是忽然回過神,含嗔帶不甘的瞪了卓清妍一眼,聲音又嬌又軟道:“都這時候了,你還管我?我就哭!就哭!”說着哭的更傷心了。
卓清妍心中、身上都極爲不舒服,不耐煩聽那女囚哭喪,艱難的想要轉過身,旁邊的女囚卻面帶怨恨,趁勢将她撞翻在地。
那地上正是一坨半幹的牛糞上,一時間那味道……
盡管身上不爽利,在後院摸爬滾打這些年的卓清妍也不是吃素的,絕不任人欺辱,正要掙起身子反擊,瞥到一襲白衣,面容消瘦卻仍俊朗無匹的完顔滄月策馬而來,滿目焦急。
能讓完顔滄月目染焦急的人,會是她嗎?卓清妍心中妄想了一瞬,立即又清醒過來。若他心中真有她一分,又怎會這麽些天對她的死活不管不問?但無論如何,此刻能救她于火海的也隻有他了!
電光火石間想明白這些,卓清妍瞬間紅了雙眼,眼淚連連而來,瞬時挂滿臉頰。
剛才撞人的女囚鄙夷又怨恨道:“真是不要臉的東西!都這時候了,還在耍狐媚子勾引誰?也不看看你這德行!”
“宏哥哥!宏哥哥!”卓清妍從地上掙起身子喚道。
盡管身子沒有好利索,但完顔滄月腦中淨是幼時與眉兒無間相處的溫暖記憶,精神也好了許多。嚴世真讓他路上慢些,注意身體的話他全給忘了,隻想趕快出城,策馬南下找眉兒。城門邊人多聲鬧,着急出城的完顔滄月沒聽到卓清妍的呼喚。
卓清妍瘋了一樣,拼命掙扯着綁縛她的繩子,想往完顔滄月身邊去。同一根繩子上前後綁縛的女囚沒想到這狐媚子竟還有這麽大力氣,生生被拖倒,完美的滾在了牛糞上。
流放千裏的人,已然一條腿進了鬼門關,還怕什麽?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前後的女囚爬起身,拖着枷闆就往那一直往前掙的卓清妍腦袋上磕。
毫無防備的卓清妍被砸中,身形晃了晃,就見血立時就順着鬓間流了出來,但她什麽都顧不得,仍然不要命的往前掙,口中大叫:“宏哥哥!宏哥哥!!”
完顔滄月面上的焦急忽然一滞,勒住馬缰,擡手揉了揉腦袋。他這一病不輕,好在嚴神醫在,但他身子沒好利索,還是虛弱的狀态,不複以往的警覺與機敏。這會兒,他懷疑自己是太想眉兒,幻聽了,因爲這麽些年,隻有眉兒會喚他“宏哥哥”。
卓清妍沒能再發出聲,她被幾個女囚圍着,毆的滾在地上。這些女人,以前在完顔熙的後宅沒少結怨,這會兒想通透了,打起架也不含糊了。
旁邊的百姓看熱鬧看得滿眼放光,隐晦的唏噓着:“這“王”家的家眷都是這麽野的!”
其他人也興奮的附言,“啧啧!女人這樣野,誰能消受的了?”
“你這弱雞自然無福!啊,哈哈哈。”
“我才不要那福氣,多活兩年不好嗎!”意有所指。
“你做個縮頭烏龜,老王八,活的更自在!”
“滾你娘的!你才老王八!”
這些人的戲谑玩笑話傳到完顔滄月耳中,他從馬上轉過頭,瞥了眼這撥興奮又壓抑的百姓,順着百姓的目光,看到了那撥打起來的女囚,官差都喝不住,瘋了一樣。
有一束目光,格外冷靜的投向他,滿滿都是惡意。完顔滄月凝眸,他認出來了,那是老大的王妃。在這樣落魄的境地,仍然高昂着頭顱。
半個多月以來,在病榻纏綿,身心俱傷的完顔滄月放心的将一應事務都交給了嚴世真,這會兒,思維頭一次接上宮變的茬。
老大與完顔嘉賀領兵入宮禁篡位未成,家眷、附逆盡皆下獄。子嗣全被處理了,女眷也被判流放到千裏之外,今日正要出城。
他已然走到了這一步!爲了這朝廷能爲百姓多守些安穩年歲,也爲了他能安穩些,更爲了眉兒能少操心……在其位,謀其政,斬草除根的事嚴世真替他做了。
心中戚戚的完顔滄月忽然想起一個人,目光掃過被官差罵罵咧咧驅逐開的衆女囚都沒找見,隻餘地上的那個滿臉滿身的血。
完顔滄月跳下馬,朝那女囚走過去。
卓清妍身子痛的蜷成一團,衣裙上染出大片血迹,但讓執拗的向前爬。
完顔滄月心中微動,禁不住向前走了兩步。
卓清妍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他的白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口中艱難道:“宏哥哥,我痛……”
富麗的宮裝早被扒去,披着髒污的囚衣,灰頭土臉的卓清妍死死抓住完顔滄月的靴尖——隻需要他的一點憐恤,她就不用踏上地獄般的流放之路。爲了抓住他不多的憐憫,爲了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她什麽都顧不上,拼盡全力學雲樹,卻隻是學出了兩分,因爲雲樹從不會對完顔滄月叫痛。
完顔滄月微擰眉頭,讓手下将卓清妍扶起來。
就在這時,完顔熙的王妃視死如歸的猛沖過來,完顔滄月退了一步,一把小小的匕首擦着他的腰帶劃過。
誰都沒想到竟然還有女囚要行刺!身邊的護衛也算反應靈敏,打落王妃手中的利器,将人按到地上。
完顔滄月這才看清,那并不是一把小匕首,而是一塊殘破尖利的碗片。
完顔熙的王妃臉貼地磚,嗆着塵土,破口罵道:“畜生啊!兄兄弟弟都不放過!襁褓中的侄子都不放過!冷血畜生都不如啊!完顔滄月你……”
“不得好死”的話沒說完,陷入瘋狂的王妃就被完顔滄月的手下一記手刀砍暈。這樣的話有辱聖聽!
完顔滄月憶起這些日子做的事,排山倒海而來,他的臉色更顯蒼白了,一刻都不想再停留。留一個手下去處理卓清妍的事,他重新上馬。
他要去找眉兒!眉兒!卓清妍嗚嗚的喚“宏哥哥”,他不再想聽。
小莊園内,陽光暖色,清風流婉。
後院的小小假山下,一隻老母雞帶着一群黃絨絨圓成團的小雞崽,叽叽咕咕的刨食;旁邊小池塘裏還有一群嘴巴扁扁的小鴨子,劃出柔柔波漾;一個小豆丁抱着一隻白肚黑脊的小奶貓,又抽出手摸摸非常依賴他,走哪跟哪的小羊羔,面上滿是柔軟滿足之意。
一隻同樣白肚黑脊的大貓弓背潛行,趁老母雞不注意猛撲上去,叼起一隻落單的小雞,撒腿就跑。老母雞發現後,氣勢洶洶的張開翅膀要拼命。
大貓早就竄上假山石,找個旮旯享受美味去了。
小豆丁發現大貓與老母雞的恩怨,也很是無奈。雲昭每天沒少喂給大貓肉食,但大貓總改不了偷雞崽的習慣。那群雞崽,原本二十多隻,但幾乎每兩天就少一隻,間隔的那一天少的是鴨崽。罪魁禍首打都打不改了,且每次要動手教訓它時,它叫的凄慘極了。
雲昭抱人家的小崽子抱多了,也下不了狠手,就像這會兒,頗爲無奈的揉揉懷中小貓柔軟的小耳朵,奶聲道:“你以後也會這麽不乖嗎?”小貓不理他,在雲昭懷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雲樹心中諸事千頭萬緒,沒有心力去教雲昭讀書,遂讓雲天從附近農家養的各樣小動物,每樣都給他買幾隻。讓雲昭趁此機會體會一下農家生活,從中多些對生活、生命的感悟與體驗。
小小的後院簡直成了小農場!
這不,雲昭正慨歎時,被幾隻撒歡的粉色小豬撞的一個趔趄摔到地上,懷裏抱着的小貓也飛了出去,奶奶的“嗷”的一聲摔進雞崽中。
老母雞正要母債子償,勾起尖嘴就要上去。大貓聽到奶貓的叫聲,丢了美食,立即從假山中轉出來,借着假山石,三下兩下跳到母雞面前,将小貓叼起來,又要跳到假山上,卻被跳起來的母雞啄的吃痛,失了穩定,掉到假山下面。
雲昭的小心髒一提,未及上前搶救,就見大貓就又叼着小貓逃命一般竄出來,後面跟着兇狠的大鵝!躬着曲長的脖子一頭紮過來!
雲昭頭皮一麻,這正孵蛋的大鵝最兇了,前兩天不過是想摸摸它的蛋,被大鵝滿院子追着啄,盡管母親爲他敷了藥,但他屁股上的紅痕猶在呢!
眼見大鵝又殺出來,雲昭手腳并用爬起來,捂着屁股就跑,邊跑邊染着哭聲叫,“母親!!啊啊啊!它又來!母親!!”
雲樹本來在遊廊下坐着想事情,也是看着雲昭嬉戲了,以免他心中有所失。
雲樹聞聲擡頭,見雲昭跑的顧腚不顧頭,禁不住被惹笑,飛身過去,将小雲昭撈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