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大堂上,看着狼吞虎咽的老秀才,李守一想起了自己和王慶一兄弟當年的窘迫,當時紅着眼圈一面輕輕敲打他的背:“慢點慢點,一會兒還有。”一面詢問:“國朝的法律恩典,你得到了嗎?”</p>
這個老秀才就擡起頭,膽怯地向四周望了一圈,然後低聲的回答:“本來該有,但後來都被劃到别人的名下,最終連我自己的三畝地,都要繳納賦稅。就在前年,我家的兒子,就被征募徭役,上了前線。”說完,不由得嗚嗚痛哭。</p>
李守一仰起臉,努力的将自己快要流出來的眼淚,讓他流回去。</p>
大步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土地判官何在?”</p>
楚雄分管土地的判官急忙的站出來,給李守一施禮:“大人有什麽吩咐?”</p>
“我問你,王懷起是不是秀才?”</p>
土地判官點頭:“是。”</p>
“那他爲什麽沒有得到洪五爺法律規定的恩賞?”</p>
這個判官理直氣壯的回答:“民無土地,州無閑田。”</p>
李守一嘿嘿一笑:“好個民無土地,州裏無閑田。那好,秀才趙恒是不是你的親戚?”</p>
土地判官一愣,這怎麽三饒兩繞,繞到了我的腦袋上來啦。剛想否認,但看看李守一身邊的錦衣衛,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承認了。</p>
李守一嘿嘿冷笑:“既然民無土地,州無閑田,但爲什麽你的親戚趙恒卻在名下寄養了百姓土地七百畝?州田三百畝?”</p>
這個土地判官當時啞口無言。</p>
這時候,秀才監生裏一人躍衆而出,大聲辯解:“那都是百姓投獻。”</p>
李守一冷眼問道:“嘿嘿,好個百姓投獻。那我問你,大明洪武恩遇養士,規定是多少?”</p>
趙恒一愣,但還是犟嘴:“二百畝。”</p>
李守一猛的一敲桌子:“既然你知道,那你多出的五百畝怎麽說?你已經違背了祖制,侵害了大明的法律。”</p>
趙恒趕緊辯解:“那都是小民奸猾,投機取巧。”</p>
李守一冷冷一笑:“小民奸猾,但你不知道大明律法嗎?百姓投獻,可合乎大明律法?你明明知道小民奸猾,你竟然縱容而且收納,你就是罪加一等。本州教谕何在?”</p>
楚雄教谕就一哆嗦,但被問道,趕緊站出來:“下官在。”</p>
“如這等明目張膽敗壞祖制,敗壞大明律法的秀才該怎麽辦?”</p>
教谕當時冷汗下來了,但還是迫于壓力,小聲的回答:“當先革除功名,然後交有司治罪。”</p>
這也是大明的規定,是所謂刑不上大夫,這個和後世的人大代表的制度有異曲同工之效。要想給秀才以上的士子判罪,必須得本司教谕革了該人功名,然後才能動刑查辦。</p>
本來教谕不想執行李守一的令,但人家李守一一口一個祖制,一口一個大明律法,讓人根本就沒有辯駁抵抗的借口。</p>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李守一冷冷的問了一句:“你如此猶豫,難道這裏有什麽情弊?”</p>
就這一句,當時吓的這個教谕亡魂皆冒。他不是被李守一吓到了,因爲李守一革了自己的職務,在現在的大環境下,轉頭上面就會恢複自己的官位,還會褒獎自己。但,現在站在李守一身邊的,可是一群對自己虎視眈眈躍躍欲試的錦衣衛,落他們手中,自己絕無好結局。爲了性命和一家,教谕立刻明智的大聲宣布:“因爲趙恒觸犯祖制,觸犯大明律法,不符合聖人教誨,着,立刻革除趙恒功名。”</p>
随着他的一聲宣布,李守一立刻對三班衙役大吼一聲:“來啊,将趙恒拿下,嚴刑拷打,逼問出這些年,他冒名秀才,到底貪占了多少國家利益。”然後有些神經質的大吼:“打,就在當堂打。”</p>
不入流的三班衙役可不管你上面神仙打架,縣官不如現管,誰做上面聽誰的。再加上,這些三班衙役也大多都是窮苦出身,雖然也黑吃喝,但窮人心向窮人,這是心底的良心。他們早就看不慣這些趾高氣揚不拿他們放在眼裏的家夥不順眼了,得到機會,那還說什麽?打,往死裏打。</p>
結果趙恒也硬氣,挨了打,也隻是承認自己貪占了國家利益,其他卻是沒有。</p>
李守一豈能就爲這點就大費周章?他要的是當着這些秀才監生的面,做更大的事情。</p>
于是,冷冷的對三班衙役道:“沒有用的東西,退下。”然後對身邊的錦衣衛拱手:“還要勞煩諸位深究。”</p>
一個北鎮撫司小旗就笑着,端着小肩膀嘿嘿的走了出來,對着三班衙役教訓道:“審訊犯人,豈能屈打成招?一頓蠻力是獲得不了人家心服口服的,看看我們這些從北鎮撫司出來的高手的手段吧,學着點,分分鍾搞定的事,讓你們弄的一塌糊塗,哎,現在我教教你,讓他分分鍾交代所有不法。”</p>
一聽說是京城裏來的北鎮撫司慎刑司人,大堂上立刻就變得臭氣熏天了。</p>
北鎮撫司,就已經讓人聞風色變了,北鎮撫司裏的慎刑司的人,在全天下,那都是地獄閻王聞之都是瑟瑟發抖的存在。現在,他來了,他來了,他帶着和煦的讓人從骨子裏生寒的笑容走來啦。這怎麽不讓堂上這些沒受過半點苦的監生秀才們屎尿屁皆流?</p>
小刀子小鉗子擺在地上,這個北鎮撫司慎刑司的小官,細聲細氣和顔悅色的閑聊裏,這個趙恒,連自己和姨娘這種不能說的事,都不得不說了。</p>
李守一抖着手中的供詞,氣憤的渾身發抖:“文人,君子,秀才,這就是他們該做的事嗎?”于是猛的一拍桌子,大聲吼道:“來人,記錄,本官當堂判決。”</p>
州隻比縣大半級,也沒有府的通判推官,一州長官,也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當堂就有結案權。</p>
“趙恒,不尊祖制,不尊律法,貪占國家土地利益,包攬訴訟喪盡天良,敗壞人倫,豬狗不如,侵吞貪占百姓土地,違法大明律法。着,将趙恒打入死牢,上報有司秋後問斬。”然後看了眼下面的所有秀才監生:“趙恒之父,教子無方,縱容兒子胡作非爲,着抄沒土地,趙氏家族出此逆子有家族教化不端之罪,着,取消趙氏家族所有大明恩惠,族人徭役,土地納糧。趙氏親友,那個,那個,嗯,對,明知不報,有包庇之罪——”</p>
當時教谕出來對李守一提醒:“大人,過啦。”</p>
李守一立刻轉臉:“本州教谕,督學不嚴,方有如此敗類,罰俸祿一年。”當時教谕直接暈倒。現在的俸祿可不像原先那樣三瓜倆棗啦,有的沒的了,現在是俸祿那是真正的真金白銀,那是好大一筆錢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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