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損失了多少将士？”趙興詢問這毛仲明。

“三千。向北推進了五裏。”然後擡頭道：“但敵人是我們的數倍，按照這樣的打法，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進大淩河的。”

是的，用自己一方犀利的火器，隻能自保，根本就突破不了對面敵人的防線。敵人的防線不過是兩萬建奴，而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三萬建奴。而反觀自己的身後，卻再無一兵一卒。

大家不怕死，但是根本就完不成任務，這才是最讓大家沮喪的。

走在戰場上，那些被沖翻的火炮，正在被炮兵和民夫們扶正，重新架設起來，圍成一個防禦圈。

“我當然明白，憑借我們現在的實力，想要突破敵人的包圍圈，拯救大淩河是不現實的。”

這時候，跟在趙鑫身邊的一個東江鎮的千總心懷不平的抱怨：“想當年，我們東江鎮有難的時候，沒有見過關甯拯救，而他們有難的時候，毛帥總是第1個出兵救援，到現在還是如此，我們爲他們付出的已經足夠多了，5000條漢子，足夠表明了我們的誠意了。大人，我們撤吧。”

趙興轉身，冷冷的看着他，然後對毛仲明道：“我命令你，殺了他。”

毛仲明愣了一下：“叔叔，他可是百戰餘生的猛将。”其他将士也一起跪倒求情。

但趙興依舊冷冷的繼續命令：“殺了他。”

看到趙興态度堅決，毛仲明略微猶豫了一下，一招手，幾個親兵沖上去，将這個千總按住，毛仲明痛苦的揮起了腰刀。

“等一下。”趙興卻突然阻止了他。

毛仲明松了口氣，其他求情的人也一起松了一口氣。

“知道我爲什麽要殺了他嗎？”

衆人不懂。

趙興就神色凝重的解釋：“因爲他不在應該被諸位所信任，諸位的安危将不再應該交托在他的手中。”

一個千總小聲的辯解：“我們是生死兄弟，我們信任他，我們願意将我們的生死交托給他。”

趙興搖頭，雖然是輕輕的搖頭，但那堅定的意爲已經明顯。“你們是兄弟，但大淩河裏的明軍是不是兄弟？按照原則，現在我們一緻對外，我們整個大明的将士都應該是兄弟。好吧，按照你們的想法，兄弟有遠近，當疏遠的兄弟有難的時候，權衡利弊是可以不救，是可以袖手旁觀的，是不是？”

沒有人反駁，這就證明，沒有人反對。

趙興就痛心疾首的道：“我們東江鎮，有五萬将士，未來，我們會有10萬 20萬。那麽我問你們，這10萬 20萬是不是你們的兄弟？”

大家一起點頭：“是我們的兄弟。”

趙興再問：“那你們告訴我，這未來十幾二十萬的兄弟，個個都是你們最親近的嗎？”

這不可能，一個在四海的人，真正當做親兄弟的，最多不過三五個。誰要是說四海皆兄弟，那就是屁話。

“未來我們要面對建奴的主力，未來我們将各個獨當一面，爲恢複家園而與敵人死戰。而像這個千總一樣，對大聯合的明軍，采取見死不救，一旦這種風氣形成，當這時候，你在全軍危機的時候，就在離你不足一裏遠的地方，就有一隻咱們的新兄弟部隊，結果他不是你的親兄弟，他就會見死不救，那麽我們怎麽能夠一心一意，同心同德完成我們的偉業？”

然後可跪在地上的千總：“我也看到了你今天在戰場上的表現，也見識到了你的勇猛。但是我絕對不能饒恕你，我不是在殺你，我是在誅心。”

然後背過身去，幾呼吸之後，一聲悶哼。毛仲明轉到了趙興的面前：“叔叔，人頭在此。”

趙興彎腰察看人頭的同時，小聲的對毛仲明道：“今天你表現的不錯，但假如說你再猶豫片刻，我會對你徹底的失望。你給我記住，在大是大非上，我是不講究親情的。東江鎮，我可以重建，但我可以轉眼間滅了他。我可以讓東江鎮所有的人，實現他們打回遼東，爲家人報仇的夙願，但我絕對不會讓東江鎮，不在我的掌握之内。”

然後站直了身子，對着雙膝跪倒在地的毛仲明道：“有人跟我說，高位在身，心懷利器，殺心自升。我很讨厭這句話，因爲我更珍愛親情，所有人都知道，我對我的老娘小妹，乃至我家的一條狗，我都會用全身心的愛護。但你要知道，我對這個大漢民族，更加愛護，我不許任何人對他産生威脅。”

然後擡步走，走過毛仲明身邊的時候，輕輕的拍打了下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如果你另有想法，我絕不阻攔你，隻要你說出來，我們便恩斷義絕。”

跪在地上的毛仲明，已經是冷汗連連，在地上轉過身，給背手遠去的趙興五體投地的趴下，深深地磕頭。

将士們的屍骸，已經被收斂起來，趙興下令：“取下他們一縷頭發，記下他們的名字，然後帶回皮島。戰時緊急，我們不能帶他們回家。但我堅信，青山處處埋忠骨，埋在這裏，早晚這裏，就是回歸爲大明的疆土，依舊是他們的故鄉。”

将士們肅然，神色更加堅毅。

大炮再次排列整齊，重新恢複發射能力，看着夕陽下地平線下的大淩河，趙興大聲下令：“所有的大炮，空包彈，依次發射。”

沒有人理解，爲什麽趙興要浪費珍貴的火藥，放空炮。

充滿崇拜的毛仲明小聲的問出了所有将士的心聲。

“不但現在連珠發射，而且在半夜的時候，還要連珠發射。爲什麽，因爲我要用炮聲告訴不遠的大淩河，援軍沒有撤退，援軍就在他們的身邊，不離不棄。”

毛仲明明白了，将胸膛挺起，将腰刀舉起：“炮兵準備，空包彈，每倆個時辰，對大淩河射擊，告訴我們的友軍，我們的兄弟，我們不離不棄。”

一排排炮聲轟鳴，将不離不棄的信念，越過長空，傳到了被困死，已經絕望的大淩河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