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是悍将,悍将的第一原則就是沖鋒在前,也正是他沖鋒在前,讓一批又一批戰艦上的炮彈,從他的頭頂上飛躍而過,讓他幸免于難。有時候,勇敢者反倒死在最後。
拿出了自己的射雕弓,搭上鋒利的狼牙箭,他的心中默默的計算,隻要再沖10丈距離,就可以進入自己的硬弓射程。自己是大金最有名的射雕者,兩百步之内,百發百中。而自己的連珠射法,更是大金内首屈一指。他早就盯上了那個站在敵人隊列前面的那個家夥,他确定,那個家夥是這支隊伍的指揮者。擒賊擒王,隻要幹掉他,敵人就會崩潰。
對面的敵陣,一陣硝煙噴射,阿濟格笑了。他之所以笑了,是因爲他終于明白了,這個改變後的東江鎮,并沒有脫離大明軍隊的本質,那就是在自己絕對的攻擊之下,驚慌失措,。
在北京的前面永定門前,自己領教了改變了的大明火器軍隊,他們變得沉穩起來,變得火器犀利,一時間,倒是讓自己的騎兵隊伍,無所适從。從此以後,大家都認爲,大明的軍隊的火器,是自己騎兵最大的克星。
但今天看來,是自己這些人多想了。大明的火器部隊,依舊沿襲了他們固有的腐朽習慣,在沒有射擊範圍之内,他們就茫然的開槍射擊。
這樣的習慣,對于八旗将士來說,是好事。因爲大明火槍的距離,不過是半箭之地,這是從上次永定門之戰,總結出來的規矩。
原先是,火器也可以打到一箭之地,不過炸膛造成的傷亡,遠遠高于殺敵。那時候大明的軍隊,因爲炸膛造成的損失,立刻就可以讓他們崩潰,反身沖向自己身後的陣型,反倒沖垮了最讓遊牧民族恐懼的漢人陣法。
但局面改變了,據說那個趙興發明了定裝火藥,爲了減少炸膛的危險,他将裝藥量,降低了。讓永定門之戰,大明朝廷打造的那種劣質的火槍,再也不是自殺神器。不過,雖然不再是自殺神器,卻縮短了射擊距離,反倒讓自己的騎射更能發揮威力。
今天看,效果依舊如此,在兩箭地的距離,敵人發射了他們手中的火器。
兩箭地,多麽可笑的距離,這足以說明敵人的怯懦。
果然,對面槍彈發射,并沒有造成自己的損失,而阿濟格又看到了對面第2次發射。
這麽短的間隔距離,卻讓阿濟格肅然而驚,作爲一個身經百戰的猛将,直覺告訴他,這不對。于是,他本能的減緩了一下戰馬的速度。
八旗勇士是勇敢的,他們并沒有停止沖鋒的速度,他們對砍殺敵人,取得戰功,獲得最終的戰利品分配,有着本能的沖動。
隻是在阿濟格略微緩了一下,無數的八旗勇士就沖過了他,沖到了他的前面。
而就在刹那之間,阿濟格立刻看到眼前,如狂風暴雨一般沖過來的熾熱鉛子,他下意識的一低頭。而就在這刹那間,那些鉛子就将眼前的勇士們一掃而空。也就是這下意識的一低頭,救了他的一條命,他明顯的感覺到,就在他的頭皮頂,一顆火炭一樣的鉛子呼嘯而過,讓他的面龐生疼,然後他身後,就傳來了一聲慘叫。
但是慘叫不過是瞬間,然後就戛然而止,他知道,那個勇士或許沒死,但隻要他掉下了戰馬,就成爲同伴鐵蹄下的肉泥,在這鋪天蓋地的鐵蹄之下,隻要掉下戰馬,就沒有生還的道理。
“沖,不要猶豫,繼續沖鋒。”阿濟格高舉着自己的戰刀,聲嘶力竭的呐喊着。他不知道他的命令會傳到多遠,在這千軍萬馬的沖鋒中,将軍的命令,僅僅能夠保證自己聽到,而對整個隊伍來說,連蚊子的聲音都不如,這不過是将軍作爲本能的命令。
好在八旗勇士,并不是按照将軍的命令在戰鬥,他們是按照勇士的本能在沖鋒。
第2批鉛子如蝗蟲一樣撲面而來,将前面沖鋒的勇士,一片一片的打倒。阿濟格看到了對方第三陣硝煙噴發,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勇士們,就如同飛蛾撲火一樣,撞向了那密密麻麻的鉛彈。
一批又一批勇士,毫無征兆的悶哼一聲,然後就無力的松開了他們手中的彎刀,丢掉了他們手中的弓箭,無力的栽倒下馬,轉眼間被同伴踩成肉醬。
前面的一批戰馬,轟然倒地,擋住了阿濟格戰馬的沖鋒。他很想停一下,躲開倒地站馬的揪拌,但身後那嘶吼聲,隆隆的馬蹄聲,讓他知道,在這千軍萬馬沖陣的時候,隻要自己稍微停留一下,不會被對面的人殺死,而是會被身後沖鋒的同伴撞死。于是,他狠狠的對着自己的馬屁股來了一下,自己神駿的戰馬,立刻飛躍而起,飛越過前面戰馬的障礙,繼續前沖。
這就是騎兵一往無前的根源所在,并不是他們真的不畏懼生死,而是他們不能停住。沖鋒,可以有生的希望,而一旦停住,必死無疑。
這樣的大兵團作戰,一旦發動,就是身不由己。
“沖,不能停。”莽古爾泰大聲的嘶吼,因爲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撤退回去,就等于給了敵人冷卻火槍的機會,自己的那些勇士的生命就白白的付出了,而下一次再沖,就又要經曆這樣慘烈的屠殺過程。
一鼓作氣,殺過去。
八旗的勇士有面對死亡毫不畏懼的勇氣。
一排又一排的鉛子,不斷的飛來,對方的火槍,密集的好像連在了一起一般。
但沖鋒,依舊在進行,沙土松軟,限制了戰馬的速度,讓兩箭之地隻是半刻鍾就能沖到的距離,竟然用了兩刻鍾,才沖到了一箭的距離。
八旗勇士看到自己的弓箭已經夠到了敵人,他們迫不及待的拉弓放箭,飛蝗一樣的狼牙箭飛向了敵陣。
精準的射擊,飛撲向敵人的咽喉臉面,但敵人刀盾兵的盾牌立刻遮蓋了火槍兵的頭臉,挽救了無數兄弟的生命。
前面打刀隊的将士也将頭低下,讓他們的頭盔迎向了敵人的箭雨。
叮當響中,狼牙箭帶着火星掉落在地。東江鎮的頭盔不是大明工部粗制濫造,薄的如同破紙一樣的頭盔,而是真正的寬沿鋼盔,他們擋住了敵人的利箭。
有的東江鎮将士身上中箭,或被铠甲擋住,即便射進身體,能堅持的,依舊咬牙堅持。不能堅持的,也咬牙不發出聲音,默默的倒下。
而一旦倒下的,立刻被後面的兄弟拉到後面,然後大步上前,補上兄弟的空缺,繼續戰鬥。
面對這樣的一支隊伍,莽古爾泰感覺到打心裏升騰起來的冷。
東江鎮還是那個東江鎮,他們依舊像原先那樣,保持着頑強的戰鬥意志,保留着從骨髓裏因爲仇恨而爆發的不怕死。
但他們又不是原先的那個東江鎮,他們的裝備精良到可以用奢華來形容,他們的訓練可以用最精銳來比拟。他們不再是一群烏合之衆,而是有着鐵打紀律的軍隊。
在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代價之後,八旗的勇士總算是沖到了陣前,面對那不動如山的打刀隊,那些最精銳的白甲紅甲,狠狠的就撞了上去:“殺奴。”随着一聲怒吼,前面的一千打刀豁然揮起,大刀翻飛間,敵人的人馬一刀兩段。刀光滾滾,如閃電劈開烏雲。
戰馬悲嘶,屍首橫飛。但建奴依舊如海沖殺,這樣的付出是有結果的,東江鎮的陣型總算是被撕開一個又一個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