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東林再次争吵韓國公案,并且叫嚣的賊歡,順勢演變成東林對勳貴集團的攻擊,最終到了必須一刀切鏟除勳貴集團,不然就亡國滅種的地步。
勳貴集團因爲剛剛達成了一個共同的認知,選出了一個帶頭羊,當然,你也可以說是替死鬼,于是就開始毫無忌憚的反擊。
于是,從早吵到晚,各不相讓。東林憑借的是站滿朝堂,勳貴憑借的是深厚的底蘊,趙興的歪理邪說,最終是勢均力敵。
而已經徹底體力不支的黃爌,怎麽經受得起這樣的折騰?于是,就幹脆暈倒在朝堂。當然,被錦衣衛力士擡出的時候,趙興明顯的看到黃爌呼吸平穩,脈搏正常,還給了自己一個狡猾的擠眼睛。
于是,趙興站了出來,先給一個頭兩個大的崇祯施禮,然後對群臣道:“諸位,且聽本官說道說道。”
崇祯捂着腦袋無力的一句:“說。”
趙興侃侃而談道:“韓國公後人攜帶洪武手書诏書,請重新恢複爵位案,這關乎國本綱常,當然不能怠慢。尤其關乎開國先祖和開國重臣君臣相得的美談事,關乎皇上孝道之心,更不能等閑視之。天下人都在看着呢,怎麽能這樣無休止的拖延下去?知道的是大家意見相左,不知道的還認爲當今皇上不想尊祖訓呢。”
這一番道理,其實也正說在了崇祯的心裏。如果真将這個來曆不明的李世選再封韓國公,萬一是騙子怎麽辦?豈不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可世上會有如此膽大包天的騙子嗎?敢拎着全家乃至九族的腦袋,明目張膽來騙朕?
如果斷然拒絕,萬一這封信真是太祖手谕,那我可就成了忤逆不孝之人,是對太祖皇帝的大不敬;世人更會恥笑我吝啬摳門:
堂堂一國之君,竟連祖宗聖旨都不認。民間對朝廷的信任,又從何談起?
本來這事交給内閣處理,希望盡快有個結果,結果按照這個朝堂的風氣,不管什麽事,必須得有堅持的,有反對的,否則就不正常了。
“此案已經牽連時日多時,若不能快速解決,就又是一個動搖國本的三大案。我不知道,大家的争論到底在哪裏。”
崇祯就對次鋪韓中與道:“韓愛卿,給趙愛卿說說。”
次輔韓中與站出來,絕對不願意自降身份跟趙興說,于是以彙報工作的态度,對崇祯禀報:“臣帶内閣諸位老臣,經過詳細的勘查,認爲李世選呈送的禦筆書信是真的。”
這是認真派。
孫良辰立刻站出來冷笑道:“閣老如何認定是真?”
這是認假派。
韓中與看了眼這個給自己挑毛病的,想要取自己代之的同黨,隻能耐心解釋:“從物證來看,這份書信所用的材料,如紙張、墨迹和印章都古樸陳舊。這些物件,倉促之間難以作假。”
孫良辰就哈了一聲:“煩請閣老閑暇時候去琉璃廠轉轉,那裏的做舊造假的手藝人可多了去了,您老要當心噢。”
韓中與不管他的冷嘲熱諷,繼續道:“第二,李世選外表憨厚老實巴交,其人亦田野村樸,不類詐僞者。”
孫良辰又哈了一聲:“就這一條最扯淡,哪個騙子會把“騙子”兩個字刻在腦門上?曆朝曆代,大奸若忠者比比皆是,這是事實吧。”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斜了下趙興——指桑罵槐一覽無餘。厚臉皮的趙興淡然一笑,坦然受之。
韓中與趕緊繼續話題,否則不定弄到哪裏去,于是再道:“内閣也派過得力的人,到李世選的老家績溪縣明察暗訪,十裏八村的人都知道這事。而且績溪縣令也證實,一上任,就聽說了李家的家族傳奇。”
然後不給孫良辰反駁的機會,給崇祯施禮:“由上諸條理由可斷定,此事的真實性勿容置疑,皇上不能再令忠臣之後寒心呐!”
孫良辰立刻上前,“皇上,臣認爲此事定是僞造,當殺了這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崇祯皺眉:“不要輕言殺伐,說說你們的理由。”
孫良辰就侃侃而談:“經臣等調查,李善長的家譜得知,李氏家族中隻有他的長子李祺做了太祖的女婿,與臨安公主生育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李芳,一個叫李茂。那麽,信中提及的皇外孫李盛慶,又是何許人也?是從哪處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李祺真有第三子,那也絕非臨安公主所出。如果不是公主親生,太祖會給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李盛慶寫一封親筆信?”
這一點倒是讓崇祯再次猶豫起來了。
“第二,依據當下習俗,即使沒有家譜延續,給同一輩人起名或三字或兩字,總之都是相同字數,而且寓意一緻。李芳和李茂,明顯都有個“草字頭”。如李祺後來又有所生,也該是個帶草頭的單名。那麽,這個李盛慶是個什麽鬼?”
這條很關鍵,古代人注重這個,就比如,老朱家子孫,那都是生冷怪癖的金木水火土的偏旁,就是世界上最早最全的化學元素周期表,這比歐洲的那誰早了三百年。又是一個世界第一,我驕傲啊。
“第三,此信寫于洪武二十三年。216年後讓李家後代進京,應該是在萬曆三十五年。既然李世選生活貧困窘迫,爲什麽讨要爵位的時間比規定晚了20多年?握着這麽大一個聚寶盆,卻甘心吃苦遭罪這麽多年,說不過去啊。”
大殿裏就傳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韓中與也就啞口無言了,默默的退回到班列。
孫良辰得意的繼續侃侃而談:“針對這些疑點,李世選隻是堅稱自己乃忠良之後,但這諸多疑問,卻面紅耳赤說不出個所以然。因此,臣等便有了這樣的推定:所謂太祖親筆信,不過是一場驚天騙局!一定是這樣的:李世選的祖先事先準備了這麽一封信,并在當地宣傳造勢,哄擡門楣。等到李世選這一代,他自己也把這個騙局當真了,遂冒天下之大不韪,屁颠屁颠騙到皇上這裏來了。所以,臣認爲此事定是假的。”
相對于主真派口頭上的大義凜然,定僞派則顯得比較務實。他們注重事情的證據和邏輯,擺出的理由也更具有說服力。
然後孫良辰話鋒突然一轉,大聲道:“從此事上看,那些所謂的勳貴,都是欺世盜名之輩,不可信,不可用,以免贻誤朝廷,當悉數逐出。”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許許多多大臣的支持,紛紛站出來指責勳貴的無能與禍害。更有那早有準備的人,拿出一個個小本子,開始曆數勳貴罪惡,那是言之鑿鑿切實無疑。論罪,從免爵罷官,到論罪下獄,再到菜市口一刀,其實,滅門抄斬,千刀萬剮才配呢。
聽到這些罪狀,站在殿上的所有勳貴不由得一陣陣的哆嗦。趙興說的事真的來啦,雖然孫良辰的邏輯不符,但他們要幹倒勳貴的目的已經暴露了,東林黨人消滅勳貴的行動開始啦。
不能再退縮了,現在這麽多年,勳貴們已經被逼入死角了,再退一步,大家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于是,所有的勳貴都将目光望向了趙興,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該你啦,上啊,我們在精神上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