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泥瓦匠?”一個錦衣衛站在一張凳子上,大聲向眼前黑壓壓的人群詢問:“修建軍營,需要泥瓦匠,每日工錢五升米。先預支一個月。”
東江鎮的工錢現在比内地的工錢高,這就是趙興所謂的以工代赈,其實就是半支付半赈濟。
十幾個漢子站出來:“我們是泥瓦匠。”
“好,立刻簽紙畫押,然後憑牌子先領糧食送回家,明日正式上工。”十幾個漢子歡天喜地的在文書上按下手印,然後拿布袋子領取糧食,沒有布袋子的,幹脆脫下破爛的褲子,就光着腚領取糧食。然後歡天喜地的抗回去。
趙四什麽手藝都沒有,還因爲瞎了一隻眼睛,去應征當兵,人家沒有要。緊緊拉着從遼東死裏活裏背出來的小妹,看着懂事的小妹死死的咬着手指抵抗着饑餓,趙四的心急的就好像熱水燙了一般。
但他什麽也不會,怎麽辦。
這時候,那個站在凳子上的錦衣衛看到了他的窘迫,就朝着他叫:“那個獨眼的大哥,你會什麽?”
趙四窘迫的搖頭:“官爺,小的什麽也不會。”
那個錦衣衛就哈哈大笑:“長着手腳的,怎麽能什麽也不會呢?會拖坯不?”
正式就尴尬道:“這活是個人誰都會。”
這個錦衣衛就一拍手:“那不就得啦,咱們即将開工的磚瓦廠,就招募拖坯的,老規矩,一日五升米,去不去?”
趙四大喜:“去去去。”
畫押的時候,這個錦衣衛看了看趙四的妹妹:“小妹妹,出去做工不?”
趙四立刻警惕起來,直接将小妹塞在了身後:“我小妹絕對不能離開我兩步遠,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這個錦衣衛就噢了一聲:“這個大哥,你想什麽呐。既然她不能離開你兩步遠,那好吧,我就給她安排一個磚瓦廠給工人們送水的活計,就在你的視線之内,工錢是一天一升米,怎麽樣?”
趙四不信的反問:“真的嗎?”
“按手印,領米,明日上工。”
按了手印後,趙四真領到了直接和小妹的工錢,一天六升。
将糧食送回了家,緊急給小妹用那半個瓦罐熬了一碗粥,等小妹吃完,趙四在瓦甕裏舀上一瓢冷水喝飽,然後緊緊腰帶:“走,官爺對我們有恩,我們不能不報答,我們不等明日,今日就上工。”然後拉起小妹,向正在興建的磚瓦廠走去。
招兵的地方,毛仲明正在按照趙興的要求,嚴格的進行兵員的挑選:“不要擠,不要擠,我再說一遍,月饷一兩二錢,足額發放,一年三套衣服,一天三度。但身高必須高過這根杆子,年紀必須十八到三十,身體結識沒有隐疾,沒有傷殘,瘦不怕,一天三頓,平時兩幹一稀,轉眼就讓你胖起來。”
“我三十。”一個明顯看出四十多的漢子自報。
“你起碼四十,不行。”
“我曾經跟随毛帥殺過奴。”
“那也不行,這是規矩。”
“我十八。”
“裝什麽,你最多十五,身高也不夠,墊腳也不行。”
“伯伯,我爹娘都死在了建奴的手中,我要報仇,你就讓我參軍殺奴吧。”
“孩子,記住你的仇恨,等你到十八了,身子長高了,那時候,我們可能戰死了,建奴可能依舊猖獗,那時候,你們接替我們,繼續殺奴,打回老家去。”
這時候一個漢子在和毛有德拉拉扯扯,“你放開我,我原先就是二将軍的兵,我要跟着他殺奴。”
毛有德就死拽住不放:“什麽他的你的,當初我們都是毛帥的兵,現在你被我逮到了,現在,你就是我的兵。”
毛仲明一見,當時大喜,這個漢子,原先是自己手下的千總,是一員真正的猛将,當時沖過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歸隊歸隊,趕緊的歸隊。”
“二哥,你不地道,這是我先看到的。”毛有德當時怒了,這樣的良将,正是各個營缺的,入伍就上手,哪能跑了他。
毛仲明死死的抓着不放:“我怎麽就不地道啦,他原先就是我的兵,他現在不是報名參軍的,是歸隊,歸隊懂不。走,麻溜的跟我歸隊,立刻進行新兵訓練工作。”
毛有德堅決不讓:“不行,他上我那報名的,現在他是我的兵。”于是兄弟兩人u争吵一團。結果毛可喜趁虛而逃:“兄弟,跟我走,直接讓你做個先鋒,隻要開打,我就讓你第一個上。”
“小将軍,真的?”
“真的。”
這個大漢就掙脫毛家兩兄弟:“我跟你走。”
拉着這個漢子的手毛可喜心中狂喜:“你這樣的人,開戰讓你第一個上?想的美,我舍不得。”
跟着過來的孫元化看着這一幕幕活劇,再聽趙興指點着:“這裏,我要建設一個煉鐵廠,最好能直接煉出鋼,那裏,我開工建設個兵工廠,直接在這裏打造火槍,鑄造大炮。現在我不是嫌棄這些難民是累贅,反倒嫌難民太少,我要做的事太多,人手總是不足啊。”
孫元化面對趙興的藍圖規劃,感慨的對趙興道:“在大明,爲官府做工,是徭役,是死刑。在大明當兵是地獄,逃還來不及,哪裏有這樣的情景?”
趙興笑着道:“大明内地,官府徭役,不但累死累活,做牛做馬,還要自備糧食。而我這裏,是當他們工人,給他們工資,雙方是雇傭關系,是平等的關系。在這裏當兵,是尋找到他們報仇的機會,再加上東江鎮的兵足額糧饷,管吃管喝,怎麽不讓他們趨之若鹜?隻有這些心懷仇恨,甘心情願做工的百姓,才能不怠工,更不會出現内地徭役者故意破壞的事情發生,才有這樣的軍隊,上戰場不轉身逃跑崩潰的現象發生。”
“如果大明,都如東江鎮這樣該多好啊,何至于大明糜爛至此啊。”
“大明永遠做不到這樣的。”
“爲什麽?”
“因爲體制,因爲制度。”趙興小聲的回答孫元化:“因爲體制,讓官吏們腐敗貪婪;因爲制度,讓貪婪的官吏們有機會,或者是名正言順的對百姓盤剝,讓百姓對官府心生痛恨。”
孫元化深有同感,滿面憂國憂民的低聲道:“是啊,要想大治,必須大破,必須從根子上來。我們的大明,需要一場變革變法啦,否則國将不國啦。”
趙興很理解這位科學家,隻有科學家才有靈活而激進的頭腦想法:“天下上下幾千年,無不從變法興。但一旦變法失敗,不但血流成河,更會加速王朝的覆滅。變法有風險,改革須謹慎啊。”
孫元化卻淡然一笑:“隻要變法,就有失敗的風險。就好比我研究的鑄炮方法,是從無數次的失敗裏,才最終取得了現在的鑄炮方法。失敗是避免不了,但不能因爲懼怕失敗,就不去做啊。”
趙興點頭:“改革會失敗,一旦失敗,後果将是何其慘重?那麽,我就用你鑄炮試驗的辦法,在這裏,在皮島,在東江鎮進行改革試驗。一旦失敗,損失不大,局面可控;一旦成功全面推行。如此穩紮穩打,我想,不但阻力會小,也會能被接受施行。”
孫元化看着這片熱火朝天的土地,點頭:“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