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大雨連綿裏,遠處長峰上呈墨藍色。繼而,水霧昏昏沉沉,微微泛起, 似一層濃厚而又輕盈的乳白細紗以重山爲底,隔絕開來山與山不相連,惟青色峰尖,真如一幅筆墨清爽、疏密有緻的山水畫。大雨裏景芝便是一筆一勾勒出青山綠水,幾點花瓣随風蕩粉,重疊高山, 綿綿不絕,跌宕起伏,一輛馬車緩緩行在官道上, 停在了路邊一家客棧前。
有一個老人從車上下來,掀開濕漉漉的車簾,先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孩兒從裏面走出來,緊接着一個長相很清秀容貌上佳的婦人也從裏面走了出來,那老人急忙撐開一把油紙傘,将那婦人和小孩兒遮住。
淅淅瀝瀝的小雨滑落,那老人撐着傘,道:“顧夫人,這天色已經很晚了,又在下雨,我們就暫且在客棧裏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顧夫人點了點頭,牽着小石頭,說道:“甯老,您安排就好了。”
這一行人正是從長安出來欲回蜀中的甯清幾人,連續幾天趕路, 已經到了蜀中邊境的潼陽郡。
雨傘其實有些小, 隻能遮住一個人, 但幾人行走着卻一點雨水都沒有沾到,一層薄薄的罩氣以甯清爲中心,方圓五尺之内的雨水落到罩氣上都被主動避開,這便是傳說中的蠅蟲不能落,滴雨不加身。
雖然看起來神奇,其實不過就是真氣運用的小手段,很多罩氣境武者其實都可以做到,先天境之下的武者運用的就不這麽輕松,所以,基本就成了大修行者的标志。
此刻實則不過傍晚,但因爲下雨的緣故,天色已經開始黑了下來,正好這路邊有一家小客棧,甯清索性就将馬車停在這裏,有小二兒第一時間來将馬車給安排好了。
這種開在路邊的客棧,一般都是爲了過往行商或者一些跑江湖的人準備的,普遍都比較簡陋,規模不會很大,但也不會很小,通常都是兩層,一層用來吃飯,一層用來住宿,尋常時候,人都不會很多。
甯清是老江湖,自然比較清楚這些情況,但當他帶着顧夫人和小石頭進了客棧時,卻微微有些震驚,這一樓幾乎已經坐滿了,人多得很,他頓時感覺有些異樣。
倒是顧夫人輕聲道:“甯老,這可能是因爲下雨,這附近應該也沒有其他客棧,趕路的人都進來了吧。”
甯清點了點頭,他也聽顧夫人說過,年輕時候跟着顧青辭的父親也曾跑過幾天江湖,對于顧夫人有這些見識也不足爲奇,不過,他還是提醒道:“顧夫人,這些人基本都帶着很重的風塵氣息,恐怕全是江湖人,待會兒吃完飯就早點休息吧!”
顧夫人點頭道:“嗯,甯老,您放心,我不會惹出什麽事端的。”
不論甯清的大修行者身份,就單純年紀來說,顧夫人也應該執晚輩禮,所以,對于甯清一直都是很尊重的。
當甯清幾人一進來,很快便有小二來安排位置,找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也是客棧裏僅剩的兩張空桌子之一。
顧夫人雖然已至中年,但是不論氣質還是身材容貌都保持得很好,本來就生得端莊秀麗,否則也不可能生出顧青辭,在這基本全是跑江湖大老粗的客棧裏,頓時就仿佛身上加持了一抹聖潔的光澤,讓很多人都忍不住偷看幾眼。
當顧夫人走到窗邊時,旁邊那擠了六個人的一桌裏,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突然開口道:“大哥,你說那娘們兒生的真标志啊,要是能睡一晚,給多少錢都老子都願意。”
其實,那絡腮胡子倒也不是有意調戲顧夫人,但他本就是那種嗓門很粗大的人,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還是讓旁邊兩桌包括顧夫人幾人都聽到了,一瞬間,便引起了哄笑。
顧夫人看了那人一眼,臉色很不好看,卻也沒有說話,隻是那一瞬間,心情便不好了。
但是,顧夫人可以忍,小石頭不懂事,根本不知道什麽意思,卻不代表甯清可以忍,或者說是他不能讓顧夫人受了委屈,否則都不知道該怎麽跟顧青辭交代,即便顧夫人不會說,甯清也過不了心裏那一關。
“嘭”
甯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聲音跟高亢,頓時讓哄鬧的客棧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望了過來。
甯清緩緩擡起手,指着那個絡腮胡子,淡淡道:“你,自己掌嘴道歉!”
聽到甯清的話,那絡腮胡子頓時就怒了,高大的身材晃動,就準備拿起桌子上的大刀,卻在那一瞬間,被他旁邊一個中年人一把拉住,那中年人急忙站起來,陪着笑臉,道:“老先生,對不住了,我這兄弟是個粗人,說話不找邊際,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計較了!”
這中年人會說話,也很給甯清面子,客棧裏其他人都以爲這事兒就這樣完了,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甯清卻依舊冷冷道:“掌嘴道歉,這是第二遍了,我不想說第三遍。”
随着甯清的話出口,客棧裏安靜的鴉雀無聲,因爲這六個人都是身材高大帶着刀劍,一看就是那種常年跑江湖,不好招惹的人,很多人都在心裏覺得甯清這老頭兒是有些給臉不要臉了,接下來可能就要出事兒了。
一旁的店小二有些着急想要說什麽,卻沒敢說,猶豫了一下,他準備伸手拉住甯清,可剛一動,就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
那中年男人居然轉身狠狠一巴掌扇在那絡腮胡子臉上,一隻手狠狠地拉住了懵神的絡腮胡子,然後連忙道:“這位夫人,我這兄弟是個粗人,多有得罪,您别往心裏去,小人替他向您道歉了。”然後,那中年人又望向甯清,說道:“老先生,您看?”
甯清瞥了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顧夫人,問道:“顧夫人,您覺得如何?”
顧夫人不想多招惹是非,便淡淡道:“就這樣吧,甯老,早點吃完飯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甯清這才回過頭,淡淡道:“哼,以後記得管好你的嘴,嘴臭就少說話!”
“是是是,”那中年人拉着那絡腮胡子連忙道:“老先生教訓得是,晚輩緊記,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不打擾幾位了!”
那中年人也不顧其他人的疑惑,招呼着就往另一邊的空桌子走去,那被打了一巴掌的絡腮胡子情緒很不好,不過,那中年人應該是他們幾個的領頭人,很有威嚴,他也不敢做出太大反應,卻不滿道:“大哥,你剛剛幹嘛打我,還給那老頭兒道歉?”
那中年人臉色一變,低聲惡狠狠地說道:“你個白癡,給我閉嘴,你自己看看那幾個人,從大雨裏走過來,身上一點水都沒有,隻是一把傘能夠做到嗎?而且,你看那個老人,連鞋底都是幹淨的,你說我爲什麽打你!”
這中年男子話一說完,其他人才下意識的看向甯清,頓時臉色一變,特别是那個絡腮胡子更是臉色蒼白,在這大雨裏,能夠不沾一點水,連鞋底都幹淨利落,定然是實力強到他們難以想象的地步了。
對于這些不過二三流的武者來說,即便是罩氣境武者都隻是能夠仰望的,更何況,如今這老人的實力說不定更強,這麽一想,那絡腮胡子心髒都差點窒息,低聲道:“大哥,那……那老頭……老先生不會是大修行者吧?”
那中年人搖了搖頭,道:“這個我怎麽知道,不過,那個女人恐怕身份不簡單,看那樣子,這麽一位高手居然還似乎聽她行事。”
那絡腮胡子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背上一股冷汗直流,也不敢再開口說話,更不敢再偷看顧夫人,包括客棧裏其他人,也有不少人注意到甯清,議論了一陣之後,都有點壓抑,也不敢再看顧夫人,更不敢調侃了。
江湖就是這樣,有實力會讓人敬畏害怕,但若是沒實力,就會有人蹬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
就在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客棧外又走進來了幾個人,頓時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這行人領頭的是一個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後一群統一服裝的年青人,每一個都精神抖擻,不過更讓人注意的是那行人中間有一個宮裝女子,容貌美豔秀麗,和這個荒野小店非常不搭配。
不過這些人看上去有些疲憊,或者說是有些狼狽,總是草木皆兵的警惕着,看誰都戴着幾分審視的模樣,最後,那英姿飒爽的女子突然将目光定格在了顧夫人這一桌,慢慢地走了過來。
…………
京城裏,青石巷一戰的事情還在發酵中,有皇宮的太監來到了青石巷,通知顧青辭明日一早去參加朝會。
那太監走後,顧青辭回到屋裏,廖志遠正在練劍,陳婉玉坐在一邊的涼亭裏,看到顧青辭之後,她急忙站起來,道:“顧公子!”
顧青辭執禮道:“陳小姐。”
廖志遠收了劍走過來,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說道:“對了,顧兄,你知不知道,最近江湖上都在傳琉璃金絲蠱出現在蜀中了!”
琉璃金絲蠱,天下第一蠱蟲,獨一無二,種蠱者會脫胎換骨,即便是天賦很普通的人都可以蛻變成一個天才,乃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寶貝,不過,卻是數百年不曾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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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