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無聲,夜裏有幾分清冷。
顧亦歡突然伸手捂住崔判官的嘴,在崔判官驚異的目光中指了指那房屋,輕聲道:“我夫人在休息,别打擾她, 而且,我已經答應過她不在過問江湖事。”
崔判官眼睛眨了幾下,顧亦歡這才放開了他。
兩人一同來到村外,走在有些朦胧之中,村裏在銀白色下,看上去很樸素,卻又很神秘。
“說吧,地府到底怎麽了?西域武林還有能夠威脅到地府的勢力嗎?”顧亦歡問道。
崔判官突然又跪在地上,懇切道:“地藏王, 這一次地府真的面對着滅頂之災,如果您不出手,地府就真的完了,本來當初您走之後,地府很快就控制了西域武林,這幾年來也一切都很好,可是,半個月前,有三個很強大的宗師突然殺進地府,他們居然直接破開了地府的不可知之地,秦廣王直接戰死,後土娘娘重傷,如今下落不明,楚江王被偷襲,一身功力盡毀,好在孟婆莊的孟婆及時趕到,再一次開啓不可知之地, 這才讓地府撐了過去。”
“可是,地府出現這場劫難的消息也不知道怎麽傳了出去,如今西域武林大亂,又有吐蕃大理兩國朝廷插手,地府已經岌岌可危,我和還剩下的十殿閻羅一起突圍來找您,卻隻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地藏王,地府真的出大問題了,我們最後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如果您再不回去,恐怕……恐怕……”
顧亦歡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我隻想帶着我夫人遊遍天下,她不喜歡我插手江湖之事,我……”
“地藏王!”崔判官懇切道:“地府的兄弟都跟着您出生入死那麽多年,你就真的忍心看着他們全都葬身在那裏嗎?”
顧亦歡歎了口氣,道:“可如今就算我去也沒有用了,爲了躲避地獄的死神,三日之前,我已經自斬善惡身,如今也不過是個僞宗師而已,即便去了地獄,也不見得就能夠幫得了地府,那三個神秘高手,能夠破開不可知之地,實力絕對不下我巅峰之時……”
“地藏王,”崔判官說道:“那三個神秘高手自那日打破地府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況且,我地府還有密寶,隻要您回去,并不是不能一戰,另外……我也是來向您求兵的,我知道您的兩個兒子,一個是劍仙一個是武林盟盟主……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可是,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地府也沒辦法了,地藏王!”
崔判官重重的磕頭在地上鮮血浸出,在月光下很鮮豔。
顧亦歡捏了捏拳頭,咬了咬牙,道:“行吧……”
然而,顧亦歡話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大喊道:“錦娘!”
崔判官也是臉色一變,擡起頭就看到顧亦歡的一抹黑影仿佛流光掠過,進入了村子裏,他也沒有猶豫,快速的跟了上去。
…………
長安城裏,剛剛入眠的顧青辭突然驚醒,額頭上冒出了很多冷汗,心裏沒來由一陣抽搐,他靜靜地坐在床頭,心中很詫異,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感受過這種不甯的情緒了。
他緩緩站起來,心頭還是十分不舒服,卻又實在說不上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到了如今他這個境界,幾乎與自然融爲一體,是不會出現心緒不受控制的情況,除非是天地示警。
而就在同一時間,蜀中鳳凰城裏,正在和手下人讨論武林盟事宜的顧青石突然胸口一痛,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衆人一看顧青石的模樣,都很驚訝。
顧青石也皺眉,突然間就心緒不甯,站起來先行離開。
…………
“錦娘!”
那小村子裏,一陣狂風卷過,一處民宅的大門直接被破開,顧亦歡沖進房屋,頓時發出一聲仿佛野獸一般的歇斯底裏的哀嚎。
房間裏,蘇錦娘躺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閉着眼睛,氣息虛弱到了極點,生命氣息不斷的流逝。
顧亦歡眼睛嗜血,運起渾身真氣,仿佛濤濤河水一般湧進蘇錦娘的身體裏。
“走……”
蘇錦娘的嘴唇突然蠕動起來,輕聲道:“相公……快……快走,不要……管我,去……京城……”
“錦娘,你别說話,别說話,”顧亦歡帶着哭腔道:“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走啊!”
蘇錦娘突然用力将顧亦歡一推,爆發出渾身最後的力氣大吼道:“有人要殺你,你快走,快點走啊,走……”
沒有死前的不舍,沒有臨終的告别。
蘇錦娘到最後一眼都是擔憂,緩緩的倒下。
最後沒有聲音的嘴唇都在讓顧亦歡快點離開。
然而,這一刻的顧亦歡卻仿佛魔怔了一般,呆呆的看着蘇錦娘,一柄黑色的刀緩緩凝聚出來,真氣澎湃着,仿佛大江入海,眼睛通紅,眼角都滲透出了血迹。
一條白色絲帶,飄飄然然,仿佛九天銀河落下,速度極快,擁有着極美的外表,卻帶着勾魂的速度與殺意,光雨灑落,直接從夜裏飛出來,洞穿顧亦歡的胸口。
“呲”
一聲巨響,一朵巨大的紅色血花綻放,天地元氣轟鳴,天翻地覆,顧亦歡身周的那一片片汪洋起伏的真氣驟然消失,那一柄凝聚而出的刀變得暗淡無光。
那一條白色絲帶穿過顧亦歡的胸口,沒有染上任何一滴鮮血,依舊仿佛随風飄蕩,卻在空中定格了一朵朵血花,緩緩落到地上,那一刻,時間都仿佛定格了。
月光下,血腥味中,那張木桌子上,還有兩件衣服,一件白色,一件黑色……
…………
長安青石巷裏,顧青辭心緒不甯,怎麽都無法平靜,取出天魔琴,正準備撫琴的時候,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心頭蓦然一緊,那一瞬間,仿佛是定格猜到了什麽,卻還沒來得及擦掉嘴角的血迹,又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爹,娘!”
顧青辭腦海裏突然浮現出爹和娘在那年黑域第一場雪裏,兩人相互依偎着在風雪裏漸行漸遠的情形,可現在這一刻,他卻發現那一抹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爹和娘的身影越來越遠,遠到他都無法看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