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出巡的耀武揚威,倒是讓徐義見識了整個運河的繁忙。
已經是仲夏了,運河兩岸的茂盛的垂柳枝條,一絲絲被風輕拂着水面。
從兩岸往運河上看,往來的商船熙熙攘攘,都可以用節次鱗比來形容了。客船、貨船、舢闆、漁船,各式各樣的船隻或逆流而上,或順流而下,亦或是停靠,讓人能切實感受到運河的繁忙。
無意去探究這些船隻的用途,見到這樣的景象,就讓徐義深有感觸了。
曾經是見識過繁華的,一樣會被此時運河的繁忙所震撼。
這時候徐義很有情緒高歌一曲,或者是賦詩一首,這時候可能隻有高歌或者賦詩才能表達内心的那種感慨。
可惜,自己的文采真的無法凝練成詩句迸發出來,幾次張開,又幾次閉上。
腦子裏的詩文,總是在提醒徐義:作者,唐,某某某。生怕自己很牛逼的賦詩一首,讓客船上的人聽出來是抄襲。
早先不必在意的,現在不行了,自己好歹也算是勳貴了吧,還曾經獨創了對聯的文體,更是有兩三首的名篇流傳,再去抄襲别人······咱丢不起那人。
如其抄襲,還不如來兩聲“啊”表達一下更讓人舒坦。
真的“啊”兩聲算了?還是說就這樣憋回去?徐義迎着風,站在甲闆上,腦袋不停的轉,左顧右盼,像是在欣賞這一路的風景,其實一直在搜刮可以表達的詩文。
到底是記着的太少了。
“盡道隋亡爲此河,至今千裏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抄襲就抄襲吧,情緒總算是表達出來了。徐義在猶豫中,嘴裏真就背出了一首詩。
曾經是因爲争辯,爲隋炀帝正名時,徐義背過這麽一首,他感覺此時這首詩應該吟出來,哪怕是被人嘲笑抄襲也認了。
因爲,運河的作用對于本朝已經顯現了,足可以說是大盛朝的生命河。
對于隋炀帝是怎麽回事,徐義不做評判,但對于隋炀帝之于大運河,是往後任何一個王朝都不能避開的。
運河是真正意義上的南北交通要道,商運繁盛,運河兩岸興起數十座商業城鎮,對經濟的貢獻無法估量。
在社會領域,随着制度的完善和規模的擴大,漕運逐漸突破其早期以政治功能爲主體的窠臼,發揮着越來越廣泛的社會功能,成爲維護王朝穩定和制衡社會的重要手段。
在政治領域,漕運始終是維系曆代中央政權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物質基礎,漕運對于各王朝的政治、軍事意義更爲突出。
不曾到過這個時代,是難以感受運河之于王朝的意義的。
所以,徐義準備着被人嘲笑,也要抒發一下内心的情緒。
“好詩!這位小兄弟大才!”
呃······徐義被人誇了,卻又不敢接茬。因爲他實在不敢确定這首詩是不是已經誕生了。
轉頭看去,卻見一位比自己絲毫不差的帥氣大叔,拱着手看着自己施禮。
徐義趕緊回禮,嘴裏還是不知道怎麽回話好。說:慚愧慚愧,我是拾人牙慧了。若是這首詩還沒有誕生,那豈不是白白失去一次揚名的機會?
可是要徐義直接說:不敢,不敢,是小子胡謅了。那一旦這首詩真的已經出現了,那可就丢臉丢大發了。
這時候唯有羞答答的,含蓄的,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某孟浩然,聽小兄弟吟詩,甚爲貼切,不覺要贊歎。倒是唐突了,還望諒解。”
孟···孟浩然?我去,遇到了孟浩然!徐義很激動,是真的。
到了這時代,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後世自己背誦過詩句的大詩人。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不敢,不敢。孟兄之名小弟早有聽聞,沒想到能有這份幸運偶遇孟兄······”
徐義的激動那是做不了假的,興奮的情緒溢于言表,别說孟浩然,就是莺娘都能感覺到。
這樣子,就是徐義當初看見楊玉環的感覺是一樣的:一刹那的愣神,随即便是謹慎的熱情。
“哦,你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徐義,雙人徐,義薄雲天的義。”
這時候的徐義,真的像個小迷弟,想往前走兩步親近,卻又在猶豫,想把手親近,又覺得唐突。整個行爲和動作,都顯得特滑稽,有點手足無措的意味。
“徐義?可是首創對聯文體的徐将軍?”
“你知道我?”
“如何能不知?徐将軍妙計破石堡,兩百傷病戰契丹兩千精騎,更是有垂淚一别人千裏,日後寒暖各自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詩文出世。”
“首創對聯,一副新年納餘慶,佳節号長春,道盡了新舊交替時人們的祈願,并且很對對聯文體規則有了詳盡細緻的陳述。”
“今日得見,徐将軍果然大才。浩然能遇到徐将軍,深感榮幸!”
說真的,雖然徐義所謂揚名的詩文,都是抄襲,但帶着這樣的光環,被千古詩文大家誇獎,徐義還是挺高興的,感覺就跟誇自己一樣。
就是心裏的忐忑更濃烈了一些。心裏是很想結交孟浩然的,很希望未來能有一篇《送徐義之洛陽》的絕世名篇出現。卻又擔心過于接近了,自己會露出真實的水平······
“浩然兄,此行可是到東都?”
到底是想接近的心思占了上風,大不了避開詩文不談呗,能與孟浩然一路同行,徐義還是舍不得錯失這樣的機會。
“徐将軍,說來慚愧。某今年四十有五了,渾渾噩噩度日,至今一事無成。受友人勸,某準備再進長安求仕······”
徐義有點驚訝。沒想到這孟浩然會是個如此坦率的人,隻是第一次見,還是剛剛開口交流,就這樣坦誠的說出自己的境遇了。
再看孟浩然的臉色,居然沒有一絲的尴尬,真正的坦蕩。
徐義有點自慚形穢了······毫不猶豫的向前一步,直接把住了孟浩然的手臂:“這一路倒是不寂寞了!”
金麥釀助以江南小吃,在徐義的客艙裏,徐義跟孟浩然對坐。
話題從孟浩然的境遇開始說起,徐義很安靜的做了一個傾聽者,也有機會從言語中了解這個時代那些名人的心境。
“浩然兄,小弟現在真的沒有舉薦之權,雖然朝廷有封賞,也能稱作勳貴,卻難符勳貴之實。否則,小弟定當盡力······”
“義哥兒客氣了。你的情況我還是知曉的,否則某絕不會客氣。職銜爲武将,又因年少被聖人置于東都,不入朝堂,就是舉薦了,徒增笑話而已。”
“義哥兒,某此次進長安,爲求仕做最後一次努力吧,成與不成,盡心而已。不說這個了,此情此景,談這些俗事污了我倆的心境。”
“倒不如指點指點某對聯······”
還不如說俗事呢!徐義就怕人家扯文的,自己吃幾碗飯,自己清楚。
什麽首創對聯,那就是後世的文體,自己借過來顯擺了。真要是孟浩然有什麽上聯,自己這點水平,真的不一定的應付了。
徐義很想拒絕,可看孟浩然這鄭重的樣,真有點求教的意思了。這時候,徐義特别能理解李鬼,理解他遇到李逵時的心情。
“浩然兄,其實對聯這事吧······”
那一刻,徐義很想告訴孟浩然,自己也球也不懂,可這樣的說法沒法跟他曾經在李炜面前顯擺的事一緻了。所以,理智到底戰勝了沖動,語氣一轉:“早年在山裏,分辨草藥,草藥有藥性,是溫還是寒,是熱還是涼,都是相互對立的。”
“後來在公明殿,崔叔讓小子通讀經典,再一次發現,無論是莊子,還是孔子,所有先聖的文學中,同樣有對立的概念。”
“小子便覺得挺有意思,因爲在東都閑暇時間很多,小子家裏人都熟悉醫道,就經常說一些藥草的名字。小子就嘗試着用一些名字,或者功效相對立的藥草放一起意圖記住。”
“就比如:煩暑最宜淡竹葉,傷寒尤炒小柴胡。如此一來,慢慢的就開始玩一些文字,随意的湊文字,最後就有了所謂的對聯規則······”
這一桶胡謅八扯的剖析心迹,說的徐義自己都一陣一陣的頭炸。
面對真正的詩文大家,徐義真心難以平和了。這理由······似乎孟浩然相當的認可。
孟浩然在品味着徐義那一句:煩暑最宜淡竹葉,傷寒尤炒小柴胡,嘴裏還嘟囔着,一副好學的樣······
徐義很慶幸,孟浩然沒有跟他論詩文,隻是請教對聯。曾經的徐義在上大學時,文青曾流行過對對聯,肚子裏還是有些貨的。
從第一天徐義的自我心迹剖析,到後來跟孟浩然玩對聯,徐義的信心居然一點一點的提升了。
需要以發現,詩文大家不一定就是對聯能人,一個新出現的文體,孟浩然居然沒有他掌握的熟練。
這一路兩人做對,倒是也有趣,徐義腦子裏曾經儲存的知識,在孟浩然的激發下,居然越來越清晰了,甚至在對對聯這方面,徐義居然有了碾壓孟浩然的趨勢。
這讓徐義相當的興奮······原來面對千古流傳的名詩人,也不是那麽可怕。
原本決定以後不再抄襲的心,再一次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