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貴兵忙道:四鄉八裏的醫者都來了,大夥都在眼巴巴盼着您呢,還有穩婆和女醫,把平時遇到的疑難雜症都彙總了一些。大夥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呢
那好,明日回靜江府。
廖貴兵讨好笑道:大人醫術如神,特别是那種喝了能睡着,剖肚子都不知道的藥,簡直太神了,許多醫者都等着聽您的授課,想見識一下這種奇藥呢。這幾天。都帶足了銀子,雲集城裏,等着您授課
杜文浩瞧了一眼沈師爺,隻見他呆如木雞一般面無表情,便苦笑對廖貴兵道:這一路來。都是大規模的開班授課,很累人的,本官想歇歇,所以就不授課了。隻與醫家會診疑難雜症,從城裏各醫館藥鋪挑選四十名啊不,二十名,嗯,這個,就十名吧,挑選十名醫術高明醫德高尚者,小規模傳授就行了。麻醉藥和消毒藥的代理經銷商就從中确定好了
杜文浩一再改口縮小傳授醫者的數字,是見沈師爺一直面無表情,直到他說到十個沈師爺這才捋着胡須對他笑了笑,認可這個數字比較合适,既達到了傳授醫術的目的,又不會讓朝廷谏官抓到把柄。
盡管這樣大規模縮小培規模,杜文浩會損失很多收入,但這樣平安不惹人注目,平安才是福,不安全,錢再多又有什麽用
杜文浩改變主意,讓廖貴兵有些不解,不過杜文浩的理由很充分,說他太累了想歇歇,廖貴兵自然不好勸說了,忙陪笑說了一些辛苦的話。
謝大夫站在細雨裏,先前還帶着沉重的枷鎖,手镝腳鐐,蹲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現在已經恢複了自由之身,真恍若隔世一般。
袖是樂坪縣縣城裏的人,先前的李大夫韓大夫是城外東村和西村的郎中,方向不同,所以出來之後便拱手作别了。
王老太爺夫妻兩差點把他整死,他更不屑與跟他們一起走,而且這老兩口是城郊的鄉仲,有一段路同行,謝大夫卻故意拖後,站在這路邊似乎想歇歇再走。
王老太爺家的轎乎停在路邊的,王老太爺卻沒上轎,他瞧着謝大夫那有些佝偻的身子,心裏着實有些過意不去,的确是自己苦苦哀求人家救自己的閨女的,也承諾治不好也不追究,說到底是自己沒有告訴女兒的真實情況,自己又自作主張用了溫燥之藥加重了女兒的病情,平心而論,真的怪不到這謝大夫。有心過去陪個禮,卻被老婆子拉着上了轎,忽閃着走了。
謝大夫瞧着他們的轎子遠去,長歎了一聲,他沒打算找誰賠償損失,古代也沒這種錯案賠償制度,他心裏更沒有這樣的念頭。攤上這種事隻能自認到黴,現在官家能給自己平反昭雪就已經萬幸了。
沒人知道他被無罪釋放了。所以家皂人和親盛朋友都沒來,他開始慢慢往縣城方向走去。
眼見天又黑了,下着小雨,這一路到縣城距離不近,到家的時候,應該差不多半夜了。而且下着雨,隻怕到時候成了落湯雞了。
但謝大夫的心情卻很好,并不爲這些擔心,他隻想着自己真是運氣太好了,遇到了一個懂醫的提刑官,真是萬牽,要不然,五年苦役,不知道自己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活着出來。
正在感歎的時候,就聽到後面有人叫道:等等謝大夫
謝大夫站住了,轉身瞧去,卻是一個護衛,牽着一匹馬過來了,馬鞍上還搭着一件蓑衣。
護衛抱拳道:謝大夫。我們老爺說了,官家判錯了你的案子,很對不起你,這匹馬就算是官家給你的賠償。天黑了,路上小心。
謝大夫忙不疊雙手亂搖:不不這可使不得,提刑大老爺能給老朽平反冤獄,老朽已經感激涕零了。怎敢要大老爺的馬呢
那護衛其實也很不理解杜文浩這項命令,不知道爲什麽大老爺要送他一匹馬,還要說一些賠禮的話,從來沒有哪個官家會這樣對平頭老百姓說話的。
他很不理解,所以皺眉道:大老爺說給你的,你就拿着,哪有這麽多話快走吧。說吧,扭頭走了。
謝大夫對官家人的态度早就已經習慣了,并不以爲這護衛有什麽失禮的地方,他不明白提刑大人爲什麽會這樣做,愣在當場好半天,等護衛都走遠了,他才回味過來,搶上前幾步,朝天拱手,高聲叫道:多謝多謝提刑大老爺平反之恩,多謝大老爺贈馬之恩人,小人無以回報,唯有日日禱告上蒼,求老天爺保結提刑大老爺萬壽無疆
這謝大夫心情激蕩之下。有些口不擇言,随口便說出了這句話,猛然想起,這應該是恭祝皇上的話,這樣說就太不合适了。急忙捂住嘴,四下張望,幸好細雨蒙蒙的野外,四周連一個人都沒有。
雨越下越大了,謝大夫将蓑衣披在身上,抓住馬鞍,試了好幾次才爬上馬背,兩腳一夾馬肚子。那馬滴滴答答往前走去。
有了馬,度就快多了,剛開始打更,他便回到了縣城。
冒着雨回到家門口,拍了半天門,才聽到裏面有個顫抖的聲音問道:誰啊
是個蒼老的女聲,聽聲音是自己的老伴,謝大夫答道:是我我回來了
啊老爺老爺是你嗎
是啊,快開門啊我都淋濕了
随即聽到院子裏噼裏啪啦踩水的聲音,緊接着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老婦站在門後,眯着眼借着屋裏的微光瞧着。
謝大夫頭戴一頂鬥笠。身披蓑衣,身後還牽着一匹駿馬,看相貌看不清楚,看這架勢又不可能是自己的老伴,急忙将院子門又關了一半,警懼地問道:你你是誰
謝大夫摘下頭上鬥笠。上前一步:是我啊。
這下子,他的臉暴露在了屋裏投射出來的燈光下,老婦終于看清了,顫聲道:啊老爺真的是你
老婦踉跄幾步,攙扶夫的弄臂。嗚嗚地哭了起來。哭了片刻。老婦突然醒悟過來了,一把推開謝大夫的手:你,你咋出來的你你不是被關了大牢了嗎你,你身上穿的是囚服吧啊你是不是偷偷跑出來的這馬哪來的啊千萬别是偷的,哎呀你快去衙門投案吧。這樣躲是躲不了幾天的快快走啊
老婦是個性急之人,見謝大夫身穿囚服,還以爲他是偷偷越獄跑出來的。拉着老伴的手就往外走。
謝大夫笑了。一把甩開她的手:你放心老頭子我是正兒八經無罪開釋放出來的咱遇到貴人了這馬,這蓑衣和鬥笠,都是他老人家送我的
你說啥貴人
是京城來的提刑官大老爺
啊究竟怎麽回事啊
謝大夫一把推開老伴,裝着氣呼呼的樣子道:喂你沒看見我這一身都濕了嗎還把我堵在門口這,想淋個透嗎
老婦急忙攙扶謝大夫往裏走。謝大夫把馬栓在院子的柴棚柱子上,進了屋裏,簡單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老婦激動地老淚不停流淌,雙手合十一個勁朝天作揖:哎呀多謝老天爺多謝老天爺啊
謝大夫沒好氣道:你謝什麽老天呀,該謝提刑官杜大老爺
就是就是老婦輕輕打了一下自己滿是皺紋的老臉:我都高興得糊塗了
謝大夫感慨道:是啊,你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好的官啊多幾個這種好官,咱老百姓就過好日子了阿嚏
謝大夫抖了個噴嚏。老婦忙道:哎呀老爺,你這一路上流着了,快快趕緊的進屋去換衣服。我給你熬姜湯去
老婦把謝大夫往屋裏推,謝大夫問:孩子們呢
回娘家了。親家的地保不集了
怎麽回事謝大夫道。
唉還不是天殺的地裏沒收成,沒法活了,說要賣地,可是,天殺的這賊人不準别人買,孩子們去商量着怎麽辦。
來跟我們一起住呗
老婦啧啧道:老爺,瞧你說的啥話人家一大家子人,跑到姑爺家來住,人家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這倒也是一阿嚏謝大夫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哎喲老爺,你快換衣服去啊,天冷了,當心着涼
這話還真讓老婦這張烏鴉嘴說對了,盡管謝大夫喝了姜湯,可下半夜還是起了惡寒高熱,接着上吐下瀉。慌得老婦哭哭啼啼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大夫裹着被子哆嗦着道:我我恐怕的的是溫熱病,老太婆,快,快去幫我幫我找個大夫來
老婦答應了。要往外跑,跑了幾步,聽到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又倒退回來了:現在夜半三更的,外面又下着暴雨,我我你不就是大夫嘛,家裏就有藥啊,現成的。要不,你開個方子,我幫你煎藥
謝大夫嘴唇直哆嗦,話語都說不順溜了:胡扯你你不知道,,醫不自治嘛
現在外面雨這麽大,人家大夫也不肯出來的哎呀你就自己給自己下個方子吧。你以前又不是沒下過趕緊的啊
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将屋裏照得通亮,随即一連串轟隆隆的巨雷滾過,吓得老婦慘叫一聲,差點蹦上床去。
謝大夫見老伴吓得如此熊樣,無奈搖頭,道:算了,用葛根湯
當下說了配伍。那老婦平時幫着丈夫給人治病。也懂一些醫術,忙答應了,跑到藥房開始抓藥煎藥。
一直忙碌了好一會,終于把藥熬好了,送來給謝大夫服下。
待到天亮的時候,謝大夫忽然開始戰栗不止,繼而全身大汗淋漓,持續了半個來時辰,身上壯熱退了,卻變得冰涼,跟一具直挺挺的屍體一般人事不知。吓得老婦哇哇大哭不已,跑到隔壁将鄰居叫來。
鄰居聽說謝大夫被衙門無罪開釋了,都很替他高興,可又聽謝大夫病重,又都急了。跑來七嘴八舌七手八腳把謝大夫擡上一塊門闆,擡着去找大夫。
路過官府衙門。便見到人止。人海的聚攏着,見他們過來,都紛紛讓路。有認識的人打招呼道:哎喲,這不是謝家嫂子嘛,門闆上擡着的是誰啊。
老婦急聲道:是我們老爺,昨兒個提刑大老爺開恩,重審了我們老爺的案子,把老爺無罪開釋了,可昨夜淋了雨的了溫熱病。找大夫瞧病去。
那人哎呀驚歎了幾聲,指着衙門裏道:看樣子謝大夫病的不輕,找别人未必有用。還耽誤了病情,再說了,滿城數的上号的十個名醫眼下都在衙門裏呢,你找誰去啊
啊老婦驚呆了,這,這可怎麽辦。
老嫂子你可真是的,眼下就有個活菩薩在裏面,正在給疑難病症會診呢,你怎麽舍近求遠
老婦正沒主意,一聽這話,頓時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即讓鄰居們擡着謝大夫直奔衙門裏。
門口皂隸厲聲道:幹什麽沖撞衙門,不想活了
老婦咕咚跪倒:我丈夫是昨天提刑大老爺無罪開釋的那個謝大夫,他病了,快死了,求提刑大老爺救命啊。
看門的皂隸到也認識謝大夫,又見謝大夫躺在門闆上人事不知,知道厲害,急忙跑了進去禀報。
杜文浩正在給那十個大夫講解無菌術和麻醉藥使用知識。一聽這話。立即吩咐将人擡進來。
謝大夫被擡進來之後,放在地上。老婦嗚嗚哭着,跪下磕頭,哀求杜文浩救救丈夫的性命。
杜文浩問了經過和用藥,診脈望舌之後,擺手讓她站到一邊去,将十個名醫都叫了來。問他們該怎麽辦。
一個老邁大夫搖頭歎息道:戰汗屍厥,看這樣子,怕是脫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