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許四海躬身道:“神醫錢不收昨天根本沒在五味堂,而是一整天都在濟世堂診病,所以沒有替劉捕快診察過傷情。這一點錢神醫的娘子趙氏和閻妙手大夫的娘子席氏兩人可以作證,她們現今就在堂下,願意出堂作證。請大人傳上堂來查問,一問便知。另外,她們還可作證證明庸醫杜文浩人品如何,證明他是如何輕辱神醫,設圈套逼神醫拜師的。”
“嗯!傳趙氏、席氏!”
錢不收的老婆趙氏和閻妙手的老婆席氏上堂跪倒,莊知縣讓她把知道的當堂說了。
趙氏幸災樂禍狠狠盯了杜文浩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這才尖着嗓子道:“昨日我家老爺一整天都在堂裏診病,并未外出,更沒有去五味堂給劉捕快瞧病。這庸醫杜文浩目無尊長,輕辱我家老爺,設圈套逼我家老爺拜他爲師,我家老爺對他恨之入骨,如何會去他五味堂?”
席氏幫腔道:“是啊,昨天一天我和師娘就在堂裏,可以作證,師父他們三人并未出門一步,更沒見過劉捕快。庸醫杜文浩剛才所說純屬無中生有!”
杜文浩心頭一沉,知道許四海爲什麽敢公然颠倒黑白了,原來他已經認定錢不收與自己不合,絕不會幫自己,又說通錢不收和閻妙手的老婆出堂作證。錢不收師徒與自己有矛盾,又有藥鋪的利益沖突,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機會除掉自己嗎?所以肯定不會出來澄清事實,那誰會出面幫自己呢,當時在場的捕快?
杜文浩扭臉望向堂外,人群中,看見了雷捕頭已經将龍捕頭等當時在場的捕快叫來,望着他急得直搓手,他們顯然願意出來作證,隻是還沒知縣大人傳召,不能上堂,不由心中一暖。
杜文浩旋即又想到,就算他們作證證明了錢不收在五味堂,隻怕用處也不大。錢不收隻要否定自己在場,知縣肯定會采信錢不收的話,就算他不願意落井下石,閉口不說,隻怕知縣多半也會采信他老婆趙氏她們的證詞,認定錢不收不在場。就算錢不收自認在場,但否定他當時說過劉捕快傷重不治的話,甚至反過來證明當時劉捕快傷勢很輕,無需治療,他神醫說的話,誰還能推翻?那自己這輕傷重治的庸醫故殺人罪罪名可就坐實了!
現在看來,錢不收的态度是解決這件案子的關鍵!
可自己以前對他态度不怎麽地,尤其是還不知道他就是錢乙的時候,甚至還跟他吵過架,譏諷過他。雖然這幾天雙方關系有所緩和,但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在杜文浩感到了現實危機的時候,趙氏和席氏已經開始表演什麽是長舌婦了。
這兩個婦人嘴巴跟彈簧一樣,跪在地上嘚啵嘚啵足足說了半個時辰,連說帶罵,把杜文浩描繪成了一個卑鄙無恥龌龊下流死不要臉之徒,十句話倒有八句是潑婦罵街的污言穢語。
大堂外旁聽的人中剛開始還有人起哄大笑,但被人高馬大的傻胖在腦袋上一人一巴掌之後,誰也不敢亂起哄了。而大多數旁聽者其實是真正關心這件案子來的,對這種謾罵性質的作證都是心生厭惡,不時有膽大的打聲口哨,喝聲倒彩。
莊知縣身體老弱,經常找錢不收瞧病,不看僧面看佛面,對這兩婦人也不好怎麽樣,剛開始他還偶爾提醒一下她們不要亂罵人,待到後面,也懶得說了,耷拉着眼皮任由她們倒屎盆子。
好不容易兩個長舌婦說完了,莊知縣問杜文浩:“被告,你作何解釋?”
杜文浩躬身道:“大人,事實勝于雄辯,無中生有颠倒黑白都掩飾不了事實本身!——劉捕快現在就在我五味堂裏,我給他剖腹療傷,手術很成功,他已經基本脫離危險。我想請問原告,劉捕快都沒有死,我哪來的庸醫殺人?”
莊知縣點點頭,轉頭問許四海:“你待怎講?”
許四海道:“大人切不可聽信他一面之詞!脾胃乃後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金匮要略》雲:‘五髒六腑之血,全賴脾氣統攝’!脾助胃氣消磨水谷,脾氣不轉,則胃中水谷不得消磨!現今劉捕快脾髒被切,水谷無法消磨,命不久矣!眼下雖然還活着,轉眼必死!試問?——若庸醫杜文浩心中無鬼,爲何要悄悄在劉捕快脾髒上割上幾刀冒充脾破裂?”
“哦?可有人證物證?”
“有!”許四海彎腰将腳邊一個木盆端到堂前,指着說道:“大人,這裏就是庸醫杜文浩切下來的劉捕快的脾髒,上面的幾道平直裂口,就是刀傷的證明!——肚子沒破,肚子裏的脾髒上怎麽會有刀傷?這還不能說明一切麽?!”
堂外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都墊腳探頭想看清木盆裏的脾髒,一邊還低聲議論着,不少人瞧向杜文浩的眼光已經變得冷漠甚至厭惡了。
“大人,學生還有人證作證!”許四海回到座位,用腳捅了捅跪在的劉老漢:“你把事情經過告訴大老爺!”
劉老漢哆嗦着答應道:“是是,我兒子抓捕賊寇受傷,傷勢到底如何,我也不知,但是,我兒子被切下的脾髒上明明有幾道裂口,是刀傷沒錯,這……這庸醫分明是輕傷重治,庸醫殺人,我兒沒了脾髒,這命也就沒幾天活的了……嗚嗚嗚”
許四海又叫劉捕快的媳婦吳氏叙說經過,和劉老漢的話如出一轍,末了還加了幾句:“大人,民婦家境貧寒,全靠夫君衙門當差維持生計,現如今我夫君被這庸醫切去脾髒,命不久矣,以後我一家人老老小小,可怎麽活啊,還求大人判令他賠償我家損失,請大老爺爲民婦做主!”
杜文浩氣得簡直要吐血,但記住劉捕快的提醒,依舊繃着臉一言不發。
許四海又道:“大老爺,除了苦主陳詞之外,還有當時參加圍剿賊寇的甲兵蔡頭可以作證,就在堂外,請大人傳上堂詢問。”
這蔡頭被傳上堂來,跪倒後說道:“當時小人在東城門負責盤查,過來一輛大車,搜查時突然跳出七八個賊寇,手持刀劍突然襲擊,我們甲兵和衙門捕快兄弟一起力拼賊寇。龐縣尉帶援兵趕到後,賊寇逃走,劉捕快說他肚子痛,剛才被一個賊寇用棍子杵了一下,我們幫着看了,發現肚子青了一坨,勸他去找郎中瞧瞧傷,他說不用,回家抹點跌打膏就行了。兄弟們不放心,硬把他拉到五味堂。到五味堂的時候,劉捕快身子都是好好的,自己走着去的,根本沒什麽事。今天突然聽說他被庸醫破腹切掉了脾髒,一個人脾髒沒了,還能活嗎?我們兄弟們都很驚奇,也很氣憤,這等庸醫若不治罪,将來還會有人遭罪。”
堂外聽衆嗡嗡聲不斷,不少人不明真相,望向杜文浩的目光都有了憤怒之意。杜文浩回頭望向堂外那些目光,一種凄然湧上心頭。
正在這是,他忽然發現人群裏站着兩個美麗的女子,正是龐雨琴和雪霏兒!
二女望着杜文浩,一臉的焦急,龐雨琴更是眼中淚水盈盈。杜文浩心頭一熱,反倒感覺到了一種力量,一種關愛的力量,讓他明白,在一千年前的古代,他不是孤單的一個人,至少,還有兩位美麗的少女在牽挂他,在爲他擔憂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