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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堂和五味堂在一條街,相隔不遠,是董達縣最大的藥鋪,濟世堂的掌櫃兼坐堂大夫姓錢,醫術如神,遠近聞名,不少人趕路幾百裏都來找他看病,多年來救了不少其他大夫已經斷定必死之人,便傳言說經過他醫治的病人,閻羅殿的閻王老子都不敢收走,加之他爲人仗義,對貧窮的病人向來義診,從不收分文,于是大家便送了他一個外号叫“錢不收”。叫來叫去時間長了,反倒沒人記得他的本名了。
林青黛道:“既然如此,那你們爲何當初不把病人送錢神醫那裏醫治?”
壯漢一臉凄然:“唉!這都是命!要不是前些日子錢神醫護送龐縣尉得了暴病的二奶奶去了府城,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兄長又危在旦夕,加之聽你們五味堂這柴大夫……,啊不,柴庸醫!他說他能治這病,我又如何會把兄長送他醫治?!”
林青黛唯一遲疑轉頭望向自己的坐堂大夫。
柴大夫歎了口氣,慘然搖頭道:“是老夫失算了,老夫見他雖然精神萎靡,但壯熱無汗,形體尚壯,估摸着能承受得起,故此才用藥猛攻,想盡快治愈,竟忘了欲速則不達啊,唉……!”
門外人群中一個老婦叫道:“還說這麽多做什麽,把這殺人的庸醫捆了拉去見官!”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來,有了揮舞棍棒,有的亮出麻繩就要進來捆綁柴大夫。
林青黛冷哼一聲,袖袍拂出,将沖上來的幾個男子震飛出去,幸好後面的人接住了,才沒摔倒在地。林青黛目光如電,森然道:“誰再敢亂來,别怪我不客氣!”
那些人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隻是揮舞棍棒亂叫着催促别人上前,卻沒人再敢上來。
那漢手一擺,身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壯漢對林青黛冷冷道:“林掌櫃,這庸醫雖是你堂上大夫,但冤有頭債有主,你五味堂的藥沒問題,隻是他的藥方害死了我兄長,所以我們隻找他的晦氣,與你五味堂五關。還請讓開!”
林青黛背過雙手,淡淡道:“他既是我五味堂禮聘的坐堂大夫,出了事自然由我出面了結。”
“那好,那就請林掌櫃給句話吧,這事如何了結?”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把柴大夫送官,難道就能讓令兄起死複生?柴大夫也是一番好意,想盡快治好令兄疾病,乃是無心之過,柴大夫看病一向很準,街坊鄰裏都是稱贊的,這一次對病症判斷也是沒錯,隻是用藥稍猛,病人抵擋不住藥力而已。你剛才也說了,當時令兄病情危重,命在頃刻,錢神醫又不在縣上,這才請柴大夫救治,所以,這事說到底還是令兄病情危重之故,也是他的命貴,這怎麽能全怪到我們大夫身上呢?”
這話說得有理,壯漢等人悲痛之下前來問罪,但細細一想,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家兄弟病情太重了的緣故,也不能全怪人家大夫,便都悄悄把手裏的家夥放下了。
林青黛稍稍舒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兄弟去世,我們也很難過,柴大夫是我們五味堂的,這次開方有些過錯,這過錯就由我們五味堂負責賠償好了。”走到櫃台後,從錢箱子裏取出一錠銀子,回到壯漢面前:“這是二十兩紋銀,算是賠償你們的燒埋費。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那壯漢遲疑片刻,回身望了望身後的人。這些人來找麻煩,無非也就要點銀子,眼見林掌櫃出手大方,給了二十兩,而官府以往判決賠償燒埋銀,也就十二三兩,已經占了便宜了,也就沒人吭聲反對。
壯漢接過紋銀,抹了一把眼淚,抱拳道:“林掌櫃仁義,多謝了!”轉身望向那姓柴的大夫,指着他哼聲道:“庸醫!勸你回去種田耕地抱孫子去吧,免得再禍害别人!咱們走!”
一夥人擡着屍體,哭哭啼啼走了。
人群散去,五味堂門前又冷清了下來,柴大夫站在那裏,失魂落魄地望着大門外,如泥塑一般。
林青黛走過去,輕輕歎了口氣:“先生,天晚了,您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柴大夫點點頭,拱拱手,悲聲道了一句:“多謝……!”踉跄着出門走了,花白的頭發在晚風裏飄拂着。
杜文浩見他們藥鋪剛出這種事情,這時候去應聘,恐怕人家沒心思照應,還是等一會再來。轉身沿着大街慢慢往前走。
路過那壯漢剛才提到的錢神醫的濟世堂門口,眼見這藥鋪很大很氣派,光是揀藥的夥計就有五六個。前來求醫問藥的病人絡繹不絕。現在都天黑了,店裏病人還是不少。
他四處轉了一會,看見不少店鋪開始上門闆關店門了,這才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踱着步回到“五味堂”。
遠遠見到一個大胖子夥計抱了幾塊門闆出來,正在上門闆準備關門,杜文浩忙上前道:“等等!這位大哥。請等一等。”
大胖子扭頭過來:“這位大爺,您瞧病還是揀藥?要是瞧病,您隻能明天來了,坐堂大夫回家了。”
“我不瞧病,我是來應招當店夥計的。”
“哦,那不好意思,我們要得夥計已經招到了,您來晚了。您瞧,門上的啓示都已經撕下來了。”
杜文浩心頭一涼:“找到了?誰啊?”
胖夥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是……,嘿嘿,就是我啊!嘿嘿,我剛剛來應聘,掌櫃已經留下我了。店裏隻要一個夥計,所以,嘿嘿嘿……,真對不起!”
杜文浩滿是失望,沒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出去遛了個彎回來,就已經失去了這個就業的機會,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沒什麽,告辭了……”轉身埋着頭沮喪地往外走。
他低着腦袋沒留神,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滿懷,幸虧那人手腳輕靈,飄身閃開,脆生生叱了句:“喂!看着點!”
“對不起!對……”杜文浩急忙躬身賠禮。聽聲音是個女子,而且聲音清脆裏帶着有幾分稚嫩,禁不住擡眼看去,卻是個小姑娘,十五六歲,瓜子臉,肌膚雪白如凝脂一般,眼睛大大的,黑亮有神,瞟了一眼杜文浩,急匆匆跑進了藥鋪裏。
那上門闆的胖夥計急忙追進去道:“哎!這位姑娘,你揀藥嗎?”
“柴大夫呢?我是對面客棧的,有客人病了,我要找柴大夫去瞧病!”
“姑娘,真是對不住,這都快二更天了,大夫已經回家了。”
那小姑娘一跺腳:“這可怎麽辦!”
這時,後堂傳來林青黛的聲音:“霏兒!是你嗎?”
“是我,青黛姐!”
說話間,林青黛從後堂轉步出來,對那胖夥計道:“傻胖,這是對門‘恒祥客棧’宋掌櫃的千金雪霏兒!”
胖夥計趕緊哈着腰說道:“雪姑娘,對不起,我是新來的夥計,我叫朱有财,人家都叫我‘傻胖’。嘿嘿”
雪霏兒沒理他,對林青黛說:“青黛姐,我們店裏有個孩子,屁股上生了好大一個膿瘡,痛得很厲害,哭得好慘的,我想來看看柴大夫走了沒,讓過去瞧瞧看。”
林青黛歉意道:“柴大夫已經走了好一會了。要不,我叫個夥計幫你叫去,請他出診?”
雪霏兒遲疑片刻:“算了,她們母女也恐怕付不起出診費,我求我爹幫幫她們,可我爹張嘴還是那句‘慈不開店’,不肯拿錢出來,偏偏濟世堂那神醫錢不收也不在,别的大夫可沒他好說話,唉!算了,反正屁股上的疔瘡一時半會也沒什麽大礙,隻是可憐這孩子……,我回去了!”
雪霏兒跨門檻出了藥鋪。
她們的對話都被杜文浩聽在耳朵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即使還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機遇,但杜文浩還是覺得應該抓住。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姑娘,我是鈴醫,擅長治療癰疽疖疔,不妨讓我給孩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