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聞言,心頭跳漏一拍,就仿佛站在高樓上忽然踩空!
她的背後冒出一陣冷汗,裹在狐裘之中,沒有絲毫痕迹,隻是,到底心有餘悸,她愣愣的轉身,不再看魏子修,目光呆滞,擡眸,隻見魏子修就在鏡子裏,她像受傷的幼鹿,雖是蒙昧無知,到底瑟瑟發抖,她不敢看,隻好垂首看着自己的玉手!
魏子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鏡子看,在信任的人面前,人總是很容易拆下僞裝放松自己,便是害怕猶疑也難以掩飾。
然而,他到底是來勸慰雲傾的,怎麽會無緣無故戳她心頭的痛處!
他知道,雲傾避談中宮之事,然而,她的心結恰恰在此,所以,隻有面對才能解開!
他知道自己變了許多,以前的自己溫吞如一隻蝸牛,哪怕自己的殼被敲碎,也不會反抗,而是狼狽的逃跑!
多年之前,他在雲傾面前便是這番模樣,隻是,歲月消逝久了,靈魂和知覺都麻木了,也許連逃跑的本領也喪失了!
他相信自己的感情是與日俱增,并不是因爲得不到才更渴望,隻是,這深宮的數月,在人人都渴望理解和陪伴的枯骨亂葬崗,唯雲傾能給他一絲慰藉!
所以,即便不是爲了自己,他終究還是要強大起來!要比以前更加勤奮,要比以前更加刻苦,因爲他要獨自挑起爲雲傾調理續命的所有擔子!
他曾自責過,祈夜的遺棄,有很大程度的原因是自己的資質不夠,根基過淺,又過早的将心思放在雲傾身上,所以十年也未曾出師,他後悔也來不及,隻能自己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既然,祈夜已經“抛棄”了他,這世上,他的親人,隻剩下雲傾一人,他必然要爲了這唯一的親人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他的聲線刻骨的平靜,可越是平靜,就越是像一道魔靥,讓人難以忍受:“其實……中宮走得很安甯!她是無牽無挂的走的!或者說,歸依于天,對中宮而言是一種解脫!”
魏子修的“迷魂藥”到底起了作用,雲傾雖然覺得這話是刻意的颠倒黑白,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娘娘不相信?”魏子修緊緊盯着鏡子中的雲傾,輕輕的笑了,還是像冬日的暖陽那般淡薄,他接着說道,“娘娘……您可知中宮多年不孕的真相?”
雲傾聞言,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那電流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她單薄的身子,讓她不可控制的發抖,她嗫喏着雙唇說道:“不是傅氏害皇後麽?傅氏都死了,皇上爲皇後報仇了啊!”
她擡眸的那一瞬間,看到鏡子裏的魏子修含笑輕輕搖了搖頭,像一縷煙霧在風中化成漣漪狀消散!
她有些迷茫的說道:“若不是傅凝焉,那就是沐雪涵做的!她們二人在利益上與皇上背道相馳,多年觊觎鳳座,兇手就在她們之間,一定跑不了!”
“都不是!”魏子修仍然搖頭,平靜的說道,“那個人……其實是皇後自己!”
雲傾聞言吓得眉心重重一跳,驚呼出聲:“你說什麽?!是皇後自己?!這……這怎麽可能?她……她怎麽可能這樣做?”
爲什麽魏子修今天說的事情總是和她想的天差地别。
可是,他的“迷魂藥”到底是起了作用,雲傾無力反駁!
她也不敢轉頭去看魏子修,隻是迷茫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所措!
在雲傾不知道的地方,魏子修在拼命探究與雲傾有關的一切,這些事情,并不需要祈夜親自來告訴他,多年生長于宮廷,他相信自己的心思已經磨砺得相當聰慧和靈敏:“皇後多年身子不見大安,總是三病兩痛,外人都以爲是因爲不孕心傷之故,卻鮮少有人知道這是中宮自己做的,娘娘大概是不明白皇後爲何要做這樣的事情,因爲最終受傷害的終究還是她自己,隻是,皇後的心思深過旁人,卻從不用在卑劣的詭計上,其實,世事難料,天意難違,便是高居在至高寶座上的帝後也難有圓滿,王氏雖然傾頹,卻不見得全部凋零,王将軍依舊深得皇上器重,中宮被禁,到底前朝還有王将軍在,斷不至無依無靠,可娘娘知道皇後一日重一日,及至無藥可治,最深沉的原因在何處麽?”
雲傾凝神細聽,悲傷久了,終究遲鈍,分不清究竟是魏子修的“迷魂藥”讓她入迷,還是他細緻的推敲讓她着迷!
隻聞魏子修在稍稍的停頓過後,又接着說道:“王氏終究沒有徹底覆滅,還做了夏氏的陪襯,夏相高居左相之位,右相的權力幾乎被架空,大權都集中在夏相的手中,多年來夏氏屹立朝中不倒,朝中要多少眼紅嫉妒,又有多少想取而代之,昔年的傅氏便将夏相當成畢生勁敵,便是無所不用其極也要這段夏相的羽翼,而能讓夏相在朝中屹立不倒的卻不僅僅是夏氏龐大的家族體系和夏相豢養的死士和暗衛,更多的是皇上的信任、神醫的輔佐,還有……王将軍不遺餘力的支持!”
她想,畢竟身居後宮,又因爲沈綠衣之事多日不問世事,這前朝後宮之事确實需要個人來好好跟她說道說道了!
魏子修大概是站着累了,朝着身側走去,望着窗外的明月,說道:“盡管,王将軍與夏相當年是一同輔佐皇上的,但自從傾頹之後,便再無當年鼎盛的光景,娘娘可知,在王将軍遇到過不去的砍的時候,是誰幫扶着他趟過去的?”
那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了,那年王婕妤參與明空謀害太後一事,産下孽子,曦澤龍顔大怒,下旨誅她三族,王家從此再無翻身餘地,是夏晚楓派魏子修來同自己說這件事,最後由自己出面說情,才保下老王大人的性命!
“是夏相……還有本宮!”
雲傾淺淺的說道,仿佛眼前一片澄明,迷霧在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