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薇的哭聲和宮人們悲戚的“中宮薨了”都在他的耳際遠去,最後消散。
這是一場與死神賽跑的戰役,就在上一刻,他親口承認願意自砸神醫的招牌,可是現在,他卻那麽倔強的想與老天對抗!
他知道,他有罪,所以,短短一個月之内,老天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他救不了沈綠衣,也救不了皇後,夠了,真的夠了!
事不過三,若是今日,他不能救回曦澤,請問以後他還有什麽資格行醫?!
——老天,你真的夠了,我的屈服是有底線了,我從不懦弱,所以,請你收好你的手,這第三記耳光你永遠也沒有揮出的可能!
那半個時辰,是何等的煎熬,祈夜終生難忘,那一分一秒在汗水和極緻的震蕩中走過,就仿佛走了一生那麽久!
當祈夜疲憊的垂下雙手的時候,已經汗流浃背!
夏晚楓擔憂的望着曦澤,問道:“祈夜,皇上如何了?”
祈夜仰首,冰冷而深邃的視線從夏晚楓的身上一閃而過,仿佛有匕首反射的刺眼光芒襲過,他并沒有回答,而是幾步跨到淩薇面前,使勁踢了踢淩薇,瞪着漆黑的眸子,不含一絲溫度的說道:“滾出去,我不喜歡聒噪!滾快點!”
淩薇仰首望向祈夜,她的雙眸已經因爲哭泣腫的像雞蛋那麽大,那猩紅的眸底仿佛已經無所畏懼。
祈夜知道,這一刻,淩薇對自己的情感中隻有仇恨,痛徹骨髓的仇恨,她最想親手殺死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自己。
“滾啊——再不滾,就立刻送你去給皇後陪葬!滾!”祈夜拔高音調吼道。
淩薇很清醒,她知道她沒有那個能耐,她終于滿是不甘的起身,默默的退了出去!
祈夜走到門邊,所有的人都止了哭泣,擡首來看祈夜,下一刻,便全部在祈夜死神一樣的眼神中麻利的起身,退了出去,徹底消失在祈夜的視線中!
祈夜擡眸眺望,外面有禦林軍的身影傳入視線,他松了一口氣!
——晚楓比他想象中的更冷靜,更雷厲風行,所以,即便現在王守星開着軍隊進來,也未必會赢,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峙,他們的勝負五五分!
——所以,晚楓是已經做好了與王守星對抗的準備了嗎?
祈夜關緊寝殿的大門,往回走,走到曦澤的身邊停下,望着身側的夏晚楓,夏晚楓依舊蹙眉,祈夜低低而陰鸠的問道:“你是希望皇上醒來還是不希望皇上醒過來?!”
“當然是……”
夏晚楓的聲線戛然而止,他不自然的改變臉色,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他知道曦澤斷沒有在這一刻突然醒來的可能,所有的人都被遣退了,中宮的寝殿的規模僅次于承光殿,就是貼着耳朵站在大門口,若不是有極好的聽力,斷聽不到他們此刻究竟是說話了,還是沉默!
可是,祈夜蹙眉的眸底那陰鸠的光彩讓他變得沉重,他笑了,這一句,竟然是祈夜的試探!
就在剛才,隻差一點他就回答了那刺心的答案!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極其平和,如沐春風的微笑陰測測的蔓延開來,他深邃的望進祈夜的眸底,等待着祈夜給出答案!
祈夜心頭有一閃而逝的感動,他的摯友潛意識的答案竟是否定,唯一的原因,不是他背叛了忠誠,而是,在忠誠和伴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代價是背負叛臣千古罵名!
盡管這種的決定在今天之前從未出現在他的意識中。
祈夜,轉身,掩住眸底深重得無法挽救的失望,他望着床上已經徹底沒有了氣息的皇後,她蒼白的臉上仿佛爬滿了可怕的皺紋,祈夜心頭悲嗆,低低而茫然的說道:“晚楓,我們不能再造孽了,造孽……是要付出代價的!就算我們願意背負罪孽,若是,老天不肯,也沒有用!”
夏晚楓有些後悔這一刻因爲情緒不穩和刻骨的擔憂上而泛的不理智,他擡手按在祈夜的肩膀上,就仿佛還是之前無數個夜晚中最平常的一夜,他用手心的力量将堅強的後盾傳遞到他摯友的心間。
他還是淡笑,那麽蒼白:“所以,你已經猜到姓北的給皇上寫了什麽是嗎?”
“皇上将那東西撕毀了……”
“有用嗎?”夏晚楓固執的打斷,“那懷疑已經刻入到他的心裏,他這麽多疑,現在可以不殺你,以後呢?他不會殺燕雲傾的,他隻會殺你!”
“晚楓……”祈夜轉身,目光深邃的看着他,仿佛有一種痛苦哽在喉頭!他知道,夏晚楓不是亂臣賊子,他隻是害怕!因爲太在乎而激烈的害怕,他憂傷的說道,“其實……”
可是,還沒有說出口,夏晚楓便搶先說道:“獨孤祈夜,我真的很讨厭你這麽愛燕雲傾,明明他們已經夫妻離心離德了,你還是害怕她會因喪夫而難過,明明他們已經沒有和好的可能了,你還是害怕她失寵!明明她失寵了,也不會缺衣少食,更不會無人看管,可是,你還是舍不得她寂寞!她承寵多年,你當真不吃醋?”
祈夜憤怒的打掉肩膀上的那隻手,仿佛有一股無名的火将他點燃引爆:“夏晚楓,你真的夠!我這麽做,并沒有一分是爲了雲傾!”
“可我想不出,你自願赴死的其他理由!”
他與他的目光再次交彙,有激烈的閃電交錯對撞,火花四濺。
下一瞬,大殿陷入刻骨的死寂。
祈夜心頭被濃重的失望充滿,這種失望,他竟無力責怪,他垂首,低低問道:“所以,你希望皇上永遠也不要醒來?那你準備推哪個皇子坐上龍位?”
夏晚楓又笑了:“如果你希望那個人是七皇子,我沒有意見!”
祈夜觸電般擡首,那一刻,他忽然很想一拳揮去,也許隻有那樣才能把已經瘋癫的夏晚楓打醒!
眼前的這個人,怎麽可以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