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夜微微一頓,轉身望向夏晚楓,悲憫的情緒那樣濃烈,像化不開的芝麻醬,深深的糾結在一起,斬不斷,扯不開,撕痛神經,他皺眉繼續說道:“你我是跟在皇上身邊最久的人,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皇上早已不是恭王,這宮廷的紛争早已将情愛化得很淡很淡,傅氏傾覆了,王氏也沒落了,那些糾葛的君臣關系是緣于利益的牽扯還是緣于坦誠的信任,終究在年歲的腐蝕和權力的傾軋中化爲了灰燼!我想,帝王之愛到底是淺薄的,我承認,作爲雲傾的丈夫,皇上是愛雲傾的,他的不聞不問,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可是,從古自今,從沒有一個帝王會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王氏畢竟尚有人在,王守星手中握着最重的兵權,足夠與你抗衡,隻是,你們從來利益一緻,風雨與共,所以,你從不會把他視爲你的威脅,可如今……”
夏晚楓沉默了,他想,他們終究是生長于宮廷的人,他們的愛恨與宮廷息息相關,與權力、利益混合在一起!
他想,他們都有沉醉的權力,卻不能承受清醒之後刻骨的悔恨所帶來的撕扯的疼痛!
他相信,祈夜不是殘忍的人,每一個決定的背後,并不隻是爲了自己的感情!
他知道,在權力的厮殺之中,總有冤魂誕生,總有無辜的生命成爲祭奠!
——這就是站在權力巅峰的人所必須面對的最殘忍的真實!
祈夜的聲音有刻骨的寒冷,就仿佛在說服自己肯定這殘忍并不是罪孽:“中宮若是薨逝便是舉國大殇,絕不是一件小事,就連皇上都不可以忽視,王氏已經徹底傾頹了,王守星的手上除了兵權和忠誠,就隻剩下皇後這唯一的牽絆了,如果皇後冤死在中宮,你确定……”他擡眸定定的望着夏晚楓的眼睛,望着他深深褶皺的眉宇,“你确定他真的不會反,你真的确定,這大晉的根基不會再次動搖,你真的确定,帝京之亂和傅氏之亂不會再次重演?皇上現在在算計沐家,若是再添上王家,那後果……我不敢想象!”
夏晚楓合眸,說道:“祈夜,爲我染發吧,我随你進宮!”
——希望,所有的一切都來得及,希望,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希望,所有的後悔都可以得到彌補!
祈夜收回所有的情緒,以最快的速度染發!
夏晚楓出動了夏家隐藏在宮中的所有暗線,不過兩日的時間,便已經将北宸淵的藏身之處找到!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夜的子夜時分,那個化名爲北辰的侍衛已經消失了!
祈夜看到,那個在政事上雷厲風行、滴水不漏的夏晚楓複活的這樣快,他從不懷疑他的手段,所有的消息拼湊在一起,竟這樣快就有了滿意的結果!
三日後的清晨,夏晚楓和祈夜便帶着一個大大的麻袋來到了承光殿!
再次相見,曦澤望着發如潑墨的、神采奕奕的夏晚楓,竟有心酸的安慰:“晚楓,你終于好了!朕等這一日,已經等了很久了!”
夏晚楓明媚的笑了,就仿佛那深刻的痛苦和絕殇都不存在一般!
報仇——果然是一件極其暢快的事情!
他拱手道:“微臣承沐皇上隆恩,朝夕銘感于心,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曦澤眉宇間有欣慰閃過,道:“你怎麽帶了個大麻袋來,這是什麽?”
夏晚楓陰測測的笑了,他的眸底閃出算計的光芒,對曦澤道:“皇上,這是極其秘密的事情,還請皇上屏退左右!”
曦澤聞言一凜,伸手揮退了所有的内侍,夏晚楓滿是深意的視線停留在四喜的身上,四喜心頭一個咯噔,對上帝王冰冷的視線,四喜立刻乖覺的說道:“奴才會守着承光殿的大門,不讓任何人靠近!”
曦澤的眸底掠過不滿:“叫他們全部退出去,給朕守住院子的大門,若是敢有一人伺機窺探,朕就叫你和你手下的人都不得好死!”
四喜聞言,心知觸了帝王的底線,趕忙伏跪于地,他想,君臣之間這默契斷不是他能猜測,他一邊扇自己耳光一邊說道:“皇上說得是,奴才愚笨……”
“出去,出去……”曦澤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直到四喜帶着手底下的人徹底的退去,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耳際,夏晚楓才打開身旁那個大麻袋的身子,露出一個被綁的男子!
曦澤那男子全身癱軟的跪躺着,臉色蒼白如土,嘴巴上綁着一塊寬布條,瞪着駭人的眼眸,死死的望着曦澤,仿佛燃燒着徹骨的恨意!
曦澤仔細的望了望,疑惑的問道:“這是誰?”
夏晚楓十分微妙的笑了,他解開那男子嘴巴上的布條,他的面目終于完全展露在曦澤的面前,然而,曦澤仿佛還是認不出!隻聽到那男子道:“獨孤祈夜,你還能在卑鄙一點嗎?有種你就讓赫連曦澤跟我決一死戰,他若能勝我,我保證今生不會再見公主,你給我下軟骨散,讓我的武功無法施展,算什麽英雄好漢?!”
祈夜悲憫的看了他一眼,無比鄙夷的說道:“你以爲你武功高強,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奈何你得了嗎?你不是内力深厚嗎?我還沒有給你下最險惡的毒,要不,你自行把手上的繩子掙脫給我看下,我突然對你高強的武藝特别好奇!”
“你……”
“我獨孤祈夜想讓你怎麽死,你就得乖乖的怎麽死!”祈夜陰測測的說道,“你連垂死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曦澤驚詫的伸出手指着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的問道:“他……他是……”
他想,他猜到了,卻又叫不出名字!
夏晚楓走近曦澤,低低而充滿魅惑的說道:“皇上,他就是您多年前讓微臣尋找的北宸淵,他身上……有先皇将皇貴妃賜婚給他的聖旨!他早已過了不惑之年,卻一直未娶,他在等,那聖旨就在他懷裏,他死都不肯給微臣!”
他的話止于此,他想,已經足夠讓北宸淵死一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