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聞言,竟不自覺的咬唇,她不在擡眸望進那一汪靜水的眸底,隻是有淺淺幽幽的感覺上泛,她的心頭有心痛的苦澀遊蕩,有濕潤的淚意上泛,她不忍不願,可是,她還是開口了:“淺紫屬意于你,本宮既是她的主子,必然心疼她,也免不了要來問一問你的意思,你……是否願意娶淺紫爲妻,恩愛一世?”
他臉上的笑意依舊溫潤而和煦,就如初春的那一抹暖陽。
雲傾并不會擡眸去望,她忘了從何時開始,她害怕這樣的對視,她害怕自己身上冰冷的刺将那明媚的和煦刺的鮮血淋漓,瘡痍滿布。
魏子修的薄唇微啓,然而,話還沒有出口,雲傾卻陡然擡首,望住他的薄唇,有些驚惶的說道:“你不用這麽快回複本宮,本宮斷沒有要挾你答應這門親事的意思,你若心頭不願,便請直言,本宮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所以,斷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情!更何況,這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原本就有拒絕的餘地!你若心頭确實不願,勉強應承,淺紫嫁過去不過如淩薇一般,是你随手可以丢棄的人,淺紫是本宮心疼的人,本宮不想她去受那份罪……本宮……”
雲傾說不下去,驚慌之間,已經說過了,她說了不該說的東西,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她知道自己殘忍,可是,她拼命的假裝,假裝聽不懂他的誓言,假裝看不清這年歲久遠的陪伴是爲了什麽,假裝不明白他的忠誠究竟緣起何處!
魏子修依舊淡笑,若全無計較,爲何不問他是否喜歡淺紫,卻直接問他是否同意這親事?
魏子修了然,那淡薄的笑意仿佛有經曆歲月洗禮之後的安靜和恬然!
你有沒有試過麻木的感受?
他想,他的心痛和憂傷早已在麻木中變得陌生。
恩愛一世?魏子修心頭苦笑,這世間長情而執着的人,誰沒有想過恩愛一世?誰會輕易寫下休書,被世人指責?
隻是,這樣的心願,在這紅牆碧瓦之間,早已成爲奢望!
他心底的那人,從沒有想過與他恩愛一世,如今,就連看他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她斷然知道,恩愛一世這樣的事情自己不會擁有,就是她自己與聖上也未必真能恩愛一世!
可是,這一刻,無論雲傾的出發點是什麽,是爲了淺紫,還是安慰自己,還是“失去”帝恩後的彷徨與無助,還是内心深藏的愧疚讓心緒難甯,祈求一絲歸依,那苦笑隻是藏在他的心頭,是苦,也會笑!
他淺笑着答道:“微臣早已與宮人無異,本是無欲無求之人,也沒有資本與任何一個女子相配,唯恐辜負終身,承蒙淺紫姑娘不棄,微臣榮幸之至,但,微臣終究是娘娘的仆人,微臣任何事情都應該由娘娘做主!”
他越是答的滴水不漏,雲傾便越是不敢擡眸去看她。
雲傾尴尬的側眸,說道:“本宮……自然希望淺紫有個好歸宿,也希望你的身邊有個伴與你相依,年華老去,總歸是要有人在身邊相互扶持才好!隻是……本宮隻問你,你若娶了淺紫,可會誠心待她?可會……輕易疏離或是丢棄?”
他笑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盤旋在耳畔:“娘娘之命,微臣從不會違背,娘娘的心意,微臣已經曉得了,若是,娘娘真心信任微臣将淺紫姑娘嫁與微臣,微臣斷然盡忠一世,至死不叛!”
雲傾心口又是一蕩。
即便,她從沒有過半分利用的心思在裏頭,可是這一刻,她的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這一句“盡忠一世,至死不叛”究竟是對淺紫,還是對自己?
雲傾想解釋,她斷沒有想用淺紫籠絡他的意思,可是,淚盈于睫,話止于口,欲述還休。
竟是一室默然。
冬雪一日厚過一日,淺紫出嫁的那天,天空依舊飄着零星的雪花。
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雲傾一臉心疼的站在未央宮的大門口,望着穿着大紅嫁衣的淺紫在台階下叩别,心痛和苦澀與不舍拌在一起,可是,雲傾含淚笑了。
禮畢,淺紫已經淚流滿面,薛靈捂臉側身低泣,于墨的臉上也有難以掩飾的哀傷,可是,今日畢竟是大喜的日子,淺紫在眼淚中笑了,說道:“大家都别傷心了,今日咱們未央宮大喜,娘娘大喜,大家都要笑,這樣,娘娘的大喜才能圓滿!”
她勉強的笑意回蕩在寒風中,被寒風徹底的吹散。
雲傾伸手握住淺紫的素手,依依說道:“傻丫頭,嫁人了就是大人了,要爲家庭考慮,可不能再使小性子了!要……”雲傾聲線哽咽,“要尊重丈夫,勤謹侍奉,朝夕不可倦怠!可都記住了?”
淺紫慎重的點了點頭,轉身,望向站在後面等待的魏子修,他眉宇依舊和煦溫潤,平淡如水。
淺紫走過來,将他拉到雲傾面前,吸了吸鼻子,說道:“别以爲……别以爲本姑娘那麽好娶!娶我可是有條件的,既然已經決定來娶我,那你就當着所有人的面發誓,終身效忠皇貴妃,至死不叛,否則,否則……”
“否則就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終身被惡鬼所纏,折磨直至時間的盡頭!”魏子修轉身,不再看雲傾,對淺紫道,“夫人,你可滿意?”
淺紫聞得這一聲“夫人”,滿臉燒得俏紅,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仿佛新婚的甜蜜已經将心頭的苦澀和不舍徹底沖刷幹淨!
雲傾默然收回自己的手,微笑得注目着他們,道:“時辰不早了,起轎吧!”
喇叭聲響起,鼓羅聲接踵而至,新人上轎,那隊伍随着飛揚的雪花遠去。
雲傾忽然捂住自己的雙唇,忍了半天,這一刻,在淺紫看不到的時刻,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