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被禁,每日的請安全部暫停。
然而,未央宮到底不是安甯之所。
春意幾次想要出未央宮,都被阻止,現在,已經被淺紫和于墨綁了丢到了柴房,每天,隻給她送一碗稀飯和一個饅頭,所有接近柴房的人都被綁了,關在其他的地方,春意斷沒有可能踏出未央宮。
天空完全放明的那一刻,祈夜來到了未央宮。
一夜未眠,巨大的壓力積壓在心頭,讓他的眼眸變得凸出,就好像是從棺材中驟然醒來的新屍,臉色冷得駭人。
自從那日與雲傾決裂之後,這未央宮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踏入了,當然,在别的地方,是斷然看不到雲傾的。
你有沒有試過,愛一個人,深愛一個人,卻有一年之久的日子不見也不說話,那種壓抑的感情有多煎熬?
忍了那麽久,煎熬了那麽久,都是爲了什麽?
——燕雲傾,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破壞我的苦心!我恨你!
有多愛,有多痛,就有多恨!
然而,有多恨,就有多狠,對自己狠,對自己殘忍!
他還是來了,所有的分離都在昨夜截止,他的隐忍走到了盡頭,現在,他需要的……是一個真相!
淺紫和薛靈見到祈夜立馬攔住他的去路。
淺紫謹慎的望着祈夜,道:“不知神醫身上是否有皇上的聖旨,這未央宮可不是你想進來就進來的地方!”
不多時,便有其他的内侍聚集起來。
一年前的決裂,讓所有人都記憶猶新,所有人都知道祈夜不可惹,但是,他們又怎麽會連雲傾都不顧!
祈夜冷然相視,他拿出曦澤禦賜的手牌,怒道:“看到了嗎?我想去哪裏都可以!滾!”
衆人見狀,紛紛下跪,齊聲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再也沒有阻礙了,不用問,祈夜也知道此刻的雲傾在哪裏!
他并沒有有意的放輕腳步,推開内殿的門,隻見雲傾斜倚在貴妃榻上曬着日光。
祈夜擡眸望去,他竟忘了看,今天的陽光真好!
他的腳步聲傳到雲傾的耳朵裏,雲傾微微一驚,明明已經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怎麽還有人來?
雲傾側眸,倒影着祈夜的身影。
她居然笑了。
她在陽光下微醉的雙眸透出迷離的色彩,唇畔胭脂略施,彎出迷人的弧度,仿佛一輪彎月:“你現在是不是特别的恨我?原來你一直苦心維護的那個人……就是沈綠衣啊!呵呵……”
她曼妙的笑着。
曦澤不會要她的命,這個來要她命的人是祈夜麽?
可是,雲傾并不害怕!
祈夜的眉宇間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她沒有看他,也不會有人進來,所以,這深邃的眼神可以肆無忌憚的看!
一年多不見了,刻骨的相思大概是沒有人可以懂得的,他忘了在多少個無眠的夜晚,他獨自坐在床上望着外面清冷的月光,或圓或缺,或對影無雙,或衆星相襯,或烏雲掩映,或群雲散去,就這樣一直靜靜的坐着,等到天亮了,就起身洗漱,繼續投身于藥草中!
這一年多,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也許是一百天,也許是三百天,他真的忘記了!
也許是過了不惑之年,已經開始衰老了,所以,總是無眠!
可是,他本身便是神醫,斷不會提前衰老,卻耐不住内心的煎熬!
心老去了,身體自然也跟着老去,再多的滋補和養身之道都成了虛妄!
這世間,有一種痛苦,叫愛而不得,卻又舍不下、丢不開,隻有沉淪其中的人才知道,這上瘾的東西,有多麽噬心!
祈夜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凝視着雲傾的容顔。
不知爲何,老天掠走她的壽命,卻不肯掠走她的容顔,總是留着她這副魅惑衆生的容顔,竟一絲老去的痕迹都沒有!她還是那麽瘦弱,倚在榻上,仿佛弱柳扶風,那風姿中有說不出的風韻,竟無一絲臃腫之态!
他恨,這容顔,造孽太多!
久久等不到聲音,雲傾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她輕輕的問道:“你喜歡沈綠衣,喜歡了很久很久……對不對?”
他不想說自己的心頭有多失望,隻是微微側眸,避開陽光的直射。
又聽到雲傾道:“可我并不知道……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沈綠衣!這世界有的時候真的可笑,我的恩人喜歡着我的仇人!哈哈……”
她又笑了,還是和之前一樣曼妙!
祈夜又貪婪的凝視着她,他站着一動不動,就好像靜默成雕像,沒有一絲生氣!連睫羽,也不會閃動!
雲傾接着道:“其實……我早就應該猜到!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沈綠衣,你和她那麽像,都那麽清冷孤傲,常人難以接近!可是……”雲傾頓了頓,有些憂傷的說道,“她并不愛你,你也無怨無悔的愛着她嗎?”
祈夜仍然不答,他的呼吸卻很平穩,最後的起伏已經淡去。
雲傾幽幽的說道:“對了,我忘了,沈綠衣愛的人也不愛她,可是,她也無怨無悔,你們真像!所以,這是吸引你的地方嗎?因爲你們相似,所以深愛,我說的對嗎?”
她忽然收了自己的視線,轉眸望向祈夜。
就在光影移動的那一刹那,祈夜心頭掠過驚詫,他灼熱而深情的目光竟來不及收回,隻是尴尬的移到地面。
雲傾微微一驚,似乎有些懵懂,卻又執着的問道:“你來……是想爲沈綠衣報仇的對不對?”
雲傾并不害怕,低眉,望着自己的玉手,道:“沒錯,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卻和我親手殺沒有區别!我就是那個殺死沈綠衣的人!我……就是你的仇人!你是不是很後悔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合眸,深呼吸,再睜眼,祈夜的眸底已經一片死寂,他用冷酷的眼神望着雲傾,道:“真的很想知道像你這樣的一張臉的背後就竟藏着怎麽樣的一顆心?”
雲傾淡淡的答道:“殺人不眨眼的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