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聲音低沉而細小,雲傾想,像自己這般在暗夜中來太廟祭祀的人多是來傾述心中不想爲外人道的感情,所以,即便以爲四周空無一人,那聲音也是極小的!
可是,這一刻,雲傾覺得自己的聽力極好,就好像并沒有生育過一般,還隻是個少女。
她聽到那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您在天上睡着了嗎?會不會怪綠兒叨擾了您的安甯?其實現在,夜不是很深,可是,綠兒覺得今夜并沒有睡意,三哥去了皇後娘娘那裏,斷不會再出來,所以,綠兒也有時間來同您作伴……”
原來是沈綠衣來了!剛好,在這死寂一般的太廟,聽聽她的心裏話。
有那麽一瞬間,雲傾期盼着她也許會有悔改之心,她甚至奉勸自己應該給一個解釋的機會!
雲傾冷冷的聽着,隻聞沈綠衣的聲音又明明滅滅的傳來,她了說了許多,大抵都是對先皇的哀思,還有對三皇子的哀思!
雲傾聽得有些麻木了!
可是,就在瞌睡即将到來的那一刹那,她又忽然聽到沈綠衣說道:“這麽多年了,有些事情過去的越久,就越是容易忘記,其實,您在天上是更加聖明的對嗎?你可以洞察這世間的一切是嗎?所以,您也看得清那個害你的人到底是誰?對嗎?”
有急切的一個激靈像電流一樣穿過身軀!
她的聲音像一道幽幽飄來的鬼魅,變成絲線狀拉長,就仿佛已經谙啞一般,雲傾覺得她已經說得入迷了,仿佛着了魔,不禁豎起耳朵仔細的聽。
那絲絲縷縷的聲音又幽幽的傳來:“所以,綠兒做的事,您也是知道的對嗎?您責怪綠兒,對嗎?所以,綠兒心頭這唯一的念想,您也不肯成全!可是皇上,綠兒隻是不希望您的一世英明被玷污,不希望您被天下人肮髒的談論,有些事情拆開來說,真的令人難堪,您已經上了年紀了,爲何還要受一個被人玷污過的女子的迷惑,她是禍國之婦,能禍燕國,那也能禍晉國,不是綠兒逼迫您斬斷情絲,是真的愛不得……她就是禍水,遲早有一天會害您的……綠兒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晉國一步一步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勢力而無動于衷……那個結果很可怕,所以必須斬斷在搖籃中……”
聲至此,雲傾忘了自己是如何控制着雙腿走出帷幕的,沈綠衣見到雲傾,不禁愣的一驚。
——所以,她并沒有一絲悔意,隻有侮辱與仇恨!
那一閃而逝的驚訝,在沈綠衣清冷的面龐上很快消失得沒有蹤影,她的眼底沒有一絲懼意,她站起身來,冷冷的說道:“你沒見到我正在與先皇說話嗎?”
她并不怕……剛才的話傳到雲傾的耳朵裏。雖然,那低微猶如喃喃的絮語其實真的很小聲!
“躲在帷帳裏算什麽?這可不像你皇貴妃的作風!”
雲傾一步一步走到沈綠衣的面前,冷冷的望着她,仿佛居高臨下,俯視腳邊的獵物,一字一字如施恩一般的說道:“本宮記得,懷宇還沒有出生的時候,葉氏曾用毒蜂來攻擊本宮,當時……帶本宮躲過那場禍災的人,就是你!”
沈綠衣不再看雲傾,隻是帶着輕蔑的諷刺說道:“原來你還記得,不過像你這樣的人,連恩人都殺,居然還記得這陳年舊事,真是讓人意外!”
雲傾感覺不到這倒打的一個“耳光”,就像這一刻,站得久了,四肢百骸都麻木了,所以,聲音也是麻木的:“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隻可惜,你這養尊處優的靜妃娘娘并不需要本宮施以恩惠!自然衣食無缺,安享到老!就連皇上也不會忘了你,每個月,必然會去瞧你,更何況,你還有皇後照拂,這日子俨然是富足不止,福樂無窮!”雲傾冰冷的眸光在燈光下微妙的一轉,便停留在沈綠衣清冷的眉梢上,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像冬天的那一場雪,雖然寒冷,卻又帶給人說不出的期待,“原本,本宮也以爲,你隻要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就好,卻不想,你還有一個未曾了卻的心願一直哽在心頭,徹夜難安,如此說來,本宮真是于心不忍!既然,你什麽都不缺,隻缺這一個真相,那麽,便由本宮親自告訴你,便當作是報答了昔日之恩吧!”
沈綠衣冷笑:“你會這麽好心?雖然先皇也給過你優待和寵愛,可是,那些都入不得你的眼,你何曾會記在心中?又怎麽會去探究與先皇有關的一切!我的疑惑不需要你來解開,先皇自然會告訴我!”
說完,不再看雲傾,像是倦極累極,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雲傾着了魔一般說道:“你果真不想知道先皇到底是被什麽毒藥毒死的嗎?”
刹那間,殺意迅速聚斂起來,沈綠衣止步,微微側身,冷冷的視線中她的話語也仿佛含有冰霜:“你說什麽?”
雲傾幽幽的說道:“雲貴嫔是怎麽死的,你是清楚的,我母後是怎麽死的,你也知道,那是由七種毒花調制而成的毒藥毒死的!可是……你卻不知道先皇是怎麽死的,真是可笑,先皇也是被這種毒藥毒死的,你知道是哪七種毒花嗎?”
“你胡扯!”有激烈的閃電在沈綠衣的面容上胡亂揮舞,她瞪大了雙眸,像鬼魅一樣的瞪着雲傾,大吼道,“你胡扯!你說的都不是真的!你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先皇的身體,你怎麽可能會知道先皇中的是什麽毒?唯一可以給出解答的人是獨孤祈夜,你們已經決裂,他斷然不會告訴你真相!”
雲傾僵然的目光有死一樣的寂靜,就好像死神正邁着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來:“分别是一品紅……曼陀羅……鈎吻……黃杜鵑……夾竹桃……虞美人,還有……飛燕草……”
雲傾傾身上前,問道:“有你不認識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