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獨自一人出了未央宮,月色唯美,那挂在梧桐枝頭的一缺月,因爲沒有雲影的遮蓋,而顯現出亮眼的光華來!
衆星星羅棋布,雖然并不耀眼,但那零零星星又朦朦胧胧的光輝也迷人的眼。
夜色真是好!
天空中掠過一兩隻喜鵲,在月夜下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很是雀躍。
不知走了多久,隻是月夜下的風冰冰涼涼的襲來,讓人格外的清醒。
雲傾出門的時候,薛靈給雲傾加了一件厚實的披風,在夜風中,那披風上的狐毛微微搖曳!
這是極好的雪狸毛皮制成的披風,最是保暖,最難得的是,這披風足足用了十張雪狸皮,截取其中最貴重之處細細縫制而成,看起來輕便,卻十分的暖和!
雲傾并不覺得冷,手中的暖炕還是那麽溫熱,那細微的觸感一直抵達心底,就仿佛是走在春光下,不需要太明媚的光線,隻安于此刻的安甯。
前方,太廟的大殿寂靜而森然,有幽幽的煙霧缭繞在牌位前,那一圈一圈螺旋狀的煙絲盤旋的散開,就在半腰處消失不見,不知去向。
這一次,雲傾沒有點香。
隻是默默的站在案台前靜靜凝視着案台上供奉的神聖的牌位。
雲傾覺得這地方其實很好,幽寂得隻聽得到夜鴉低啞的嘶鳴,以前,她總是厭惡這聲音,覺得它不吉利,可是這一刻聽來,卻能讓靈魂徹底的沉寂下來。
雖然,這裏森嚴肅穆,供奉的都是死人的牌位,可是,雲傾并不覺得害怕,相反,在這樣的地方,更容易說實話,更容易面對真實的自己!
雲傾有些後悔,她該央求曦澤也給那個未出世孩子也立個牌位放到這裏來,這裏每天都有人打掃,香火貢品一日不減,然而,終究還是不合規矩,更何況,他連名字都沒有!
所以,雲傾每次想起的時候或是睡不着的時候就打開窗子,對着天上的月亮跪在蒲團上祈禱。就仿佛看到了那孩子一般!
此刻,她的腳邊也有幾塊鋪的齊整的蒲團,雲傾沒有跪,她直直的站在桌邊,目光凝視着蘭君的牌位。
雲傾望得有些出神。
一轉眼,母後已經離開自己快二十年了,自己也從那個懵懂無知任性沖動的傻姑娘變成了幾個孩子的母親,自己也許并沒有老,看起來隻是有些許倦意上泛,并沒有老去的痕迹,連皺紋都很少,可是,雲傾覺得自己的心充滿了無助無奈的滄桑,填滿心扉每一個泛黃的角落,拼湊出蒼老的感覺,那感覺蔓延到眸底,變成深刻的複雜。
雲傾不自覺地的低低呢喃道:“所以,母後,您從來都沒有愛過父皇,是嗎?”
雲傾的眼神沒有焦距,其實,殿中的燈火燒的旺盛,可是,雲傾還是覺得蘭君的牌位泛出模糊的界限,在另一端泛出一道影子,有單薄的孤寂,雲傾低低的說道:“可是……你爲什麽從不告訴我?在你嫁給老晉帝的時候,你成全的是自己的愛情,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你明明知道女兒也是性情中人,也是你唯一的親人,爲什麽你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卻不願意向我吐露?你明明知道,女兒不會像世人那樣用世俗的枷鎖要求您,更不敢有一絲的不恭和怨怼,女兒是不理解您嫁給了晉帝,一開始,甚至恨過這命運,可是,您從沒有告訴女兒您嫁的其實是自己的愛情……您從頭至尾忠于都是您的愛情,您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不潔不貞,别人看不到,您爲了愛情可以斬斷所有支援從新開始,您爲了愛情可以飛蛾撲火,您一直忠于自己的心,從來沒有變過,那麽,還有什麽是不可以理解的?”
心扉,有撕扯的疼痛,雲傾深深的壓抑自己。
雲傾低首:若蘭君早點把事情告訴自己,她斷然不會等到今天才知道真相!
雲傾的聲音有些嘶啞,聽起來,就像是寒鴉的呻吟:“母後……難道您真的信不過女兒嗎?還是您以爲,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女兒也會嘲笑您?在您的眼裏,女兒一直這麽不孝嗎?”
她多想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猜到所有,這樣,沈綠衣沒有用性命救過曦澤,沒有給曦澤試藥,也沒有帶自己躲過蜂禍,那般……她便可以親自将刀架在沈綠衣的脖子上,取她的首級來太廟血祭!
可是……現在都不可以了……太多的恩怨情仇糾葛在一切,她恨過,卻又無法恨,她想割斷這些情感的糾纏,卻斬不斷來自良心的拷問。
——母後,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雲傾悲傷的流下眼淚。
淚,其實是熱的,可是,滑在臉上,不久,就泛出深刻的冷意,直達心底!
——母後,我已經用銳利的簪子刺進了恩人的心髒,那可怕的良心讓我日夜不得安甯,有鬼魅夜夜都來我的夢中,妖冶的張開大口,說道,燕雲傾,你同我們是一樣的,你快來啊,我們一起去吸-陽-氣,采集到了足夠多的陽氣,就能不死不滅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夢中大聲的喊道,都走開,我和你們才不是一起的,你們是惡鬼,我不是……可是,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們還是會來!
——母後,難道,我還要舉起手中的屠刀再次揮向我的另一個恩人嗎?
——老天會放過我嗎?
——母後,若我沒有報仇,您會怪我嗎?您的魂魄會在天上得到安息嗎?還是像那些魔靥一樣四處遊蕩,采集陽氣,躲過輪回,變成不死不滅的魂魄?!
身後遠處傳來腳步聲,在這暗夜中十分的清晰,就好像是擊打在岸上的梆聲,雲傾裹在白色的披風中,并不轉身,隻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淚顔,因而躲進帷帳中,一動不動!
那高大厚實的白色帷幔遮住了雲傾嬌小的身軀,卻遮不住來人哀切的聲音。
雲傾猜,自己剛才走得快,那人未必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