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祭奠儀式一直持續到下午的申時。衆人才散去。
是夜,熱鬧了一整天的太廟歸于平靜,夜風将太廟屋檐下的風鈴吹的叮咚作響,夜色迷醉,寒鴉掠過,在空中留下幾聲嘶鳴,驚破雲層。
然而,這嘶鳴隻是襯的夜越的寂靜。
太廟之内,空空蕩蕩,隻剩下沈綠衣一人跪在明黃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閉着雙眸,虔誠的祈禱着。
先皇的靈牌安靜的擺在最中央最前面,幽幽靜靜,靈牌前面點的香燃燒的正旺,煙霧慢慢四散開來,淺淺萦繞在靈牌的周圍,仿佛有仙氣漂浮在四周。
銅壺滴漏那單調悠遠的音質不知是從何處傳來,滴滴答答,往複不停,卻隻會讓人的心變得更加的沉靜,時間久了,心神安甯,沒有一絲雜念,可以專注于心。
就在這極緻幽靜的環境中,沈綠衣合眸無比認真的祈禱着。
時間靜默了,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夜風幽幽的吹拂着,淡淡的掃過,仿佛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隻是在這秋老虎盛行的天下,讓人覺得越的舒心。
香煙依然袅袅四散,飄到沈綠衣身邊,襯得她仿佛是跪在雲端,她閉眸合十的樣子,仿佛一樽佛。
忽然,殿外傳來溫和的女聲:“綠衣,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
沈綠衣聞言,幽幽的睜開雙眸,但是姿勢未變,依然背對着那人!淡淡的說道:“今日娘娘忙碌了一天,早些歇着吧!”
王甯暄步入殿中,緩緩走到沈綠衣身邊,淡淡的說道:“整個後宮,就屬你對先皇最孝順,今天已經祭祀了一天了,現在這麽晚了,你還在這裏爲先皇祈禱,心意真是虔誠,本宮看着也很是感動!”
沈綠衣并沒有見動容,仍然跪的筆直,她凝神看着先皇的靈牌,仿佛出神:“娘娘覺得臣妾孝順,可是臣妾卻不這樣認爲,每年的這一天臣妾都踏進太廟來祭奠先皇,但是每年臣妾都覺得無顔面見先皇!臣妾自幼無父無母,沒有人照撫,隻有先皇憐憫臣妾,将臣妾接來宮中撫養,還爲臣妾修建了綠水居,專門給臣妾起居,并派許多的宮人來服侍臣妾,先皇的這一點憐憫,給了臣妾無數的溫暖,讓臣妾幼小的心靈有了依托,從此,臣妾不再是無依無靠之人,不是任誰都可以欺負的沒有父母的小丫頭,不僅有人照顧了,因爲先皇的疼愛,誰都高看臣妾一眼,那時,臣妾雖爲端儀郡主,卻是位比親王,在先皇的眼中,一直都是将臣妾當成親生女兒來對待,從來沒有給予我一絲一毫的委屈,先皇教會臣妾認字,寫字,教會臣妾騎馬、射箭,還請了專門的琴師來教彈琴,臣妾現在所有會的,都是先皇賜予的,就連皇上的蔽蔭,也來自于先皇,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先皇賜予的,臣妾時時記挂在心,沒有一刻敢忘記,先皇走的這些年,也許是有的人以爲先皇已經完全淡出了他們的視線,他們隻顧着眼下,未必感念先皇的恩德,可是臣妾沒有忘,先皇的大仇還沒有得報,先皇的在天之靈也得不到安息,這每一天每一夜,隻要想到先皇,臣妾就無法安睡,追查了一年又一年,臣妾還沒有追查到那個真正謀害先皇的人,即便今天是先皇的祭日,臣妾也覺得自己無顔踏進這大殿,無顔面見先皇,臣妾心中愧對先皇,沒有辦法讓他的靈魂安息,所以在這裏默念經文,稍稍安慰一下先皇的靈魂,但是臣妾的心,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
王甯暄聞言,長長歎着氣,夜風拂過,微微撩起她鬓邊的秀,秀在風中微微搖曳,那舞姿,甚是迷醉,她歎息道:“先皇的事情拖了這麽多年一直懸而未決确實令人憂心,但是兇手狡詐,隐藏的太深,你和皇上都已經盡力在追查了,現在還沒有查出來,也不能怪你,你不必自責這麽深!别再跪了,你已經跪了很久了,起身回去吧!”
沈綠衣心中悲切,眸底含着冷光,她的心志堅定,身體一動不動,像一樽雕塑,她無比痛心的說道:“娘娘,您知道嗎?每年一到先皇的生辰、死祭,臣妾都無法入眠,想到先皇的在天之靈得不到安息,臣妾就恨,恨那兇手,也恨自己無能,恨時間流逝得這麽快,恨這心頭無邊無際的痛苦沒有安放的位置,也宣洩不出!”
王甯暄深感其殇,滿心心疼,她摸了摸左手上那隻晶瑩的镯子,擔憂漫過心頭,浮在眉宇之間,像蟄伏的黃雀,看到對手将獵物叼走,她克制着心頭的不忍,依依說道:“綠衣,本宮明白你心頭的恨,本宮也和你一樣的恨,可是你要節哀,不可以這樣放任自己的悲傷,你已經是三皇子的母親了,凡事都要爲他着想,你這樣自責自傷,苦的是自己,本宮看着,如何能忍心,先皇在天上看着,豈不痛心?”
沈綠衣聞言合眸長長歎出一口氣,聲音中仿佛藏有淚意:“娘娘,先皇的靈魂不得安息,臣妾的心也無法安息,其實,就算臣妾在這裏祈禱再多,臣妾的悲傷仍然沒有一絲減損,這些不過是自我安慰!”
王甯暄接着勸道:“先皇已經看到你的虔誠,明白了你的心意,他不會怪你的,隻是你這樣将仇恨積郁在心頭,自我折磨,日漸消瘦,先皇如何忍心,他隻會更加的擔心你,他的靈魂隻會更加無法安息,你既然知道先皇疼愛你,将你當成親生的女兒一樣對待,你就應當讓先皇放心,不要再念,随本宮回去……”
“娘娘……”沈綠衣目光熱切,悠長的喚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