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進院子,便見彩绡興沖沖地迎了上來,無比興奮道:“小主你可回來,叫奴婢好等!剛才禦前的四喜公公來傳旨,皇上今夜點了小主侍寝,小主還是快随奴婢進屋,快些沐浴更衣準備吧,待會兒天黑了,就會有專門的轎子來接小主的!”
他終于想起自己,自己是該高興的,可是爲什麽又有淺淺的憂傷萦繞?
果然,天剛一黑,便見禦前當差的内侍帶着軟轎來到了桃雨軒。雲傾恰恰梳妝打扮妥帖,步入軟轎中端坐好。須臾,随着内侍高唱“起轎”,軟轎穩穩被擡起,緩緩前行。
雲傾坐在轎中,輕輕掀開左側的窗簾,擡眸望去,長長的甬道還是那般悠遠似看不見盡頭,恍惚間,自己已經在這座宮殿中度過了三個春秋,從亡國公主到後宮嫔妃,起起伏伏的光陰如一幕幕戲在眼前上演又謝幕,上演又謝幕,當真是沒有一步不是踏在驚濤駭浪上。
就在雲傾深思雲遊間,軟轎已經穩穩停在了承露殿前。
這是雲傾第一次踏足乾清宮承露殿。乾清宮作爲曦澤的寝宮,共有三個大殿,其中正殿承光殿,是專供曦澤獨寝的,嫔妃侍寝隻能在偏殿承霖殿與承露殿。而承霖殿規格較承露殿更高,隻有貴嫔及貴嫔以上的嫔妃才可以進入,雲傾此時尚在貴人之位,所以隻能在承露殿中侍寝。并且,按照晉宮規制,隻有熬到了妃位及妃位以上的妃嫔才可以在侍寝時陪皇上到天明時分,位份低的妃嫔必須在子時離開。所以,即便是來了這裏,她與曦澤的相處時光也不過是短短兩三個時辰。
前方承露殿内燈火通明,一根根嬰兒手腕般粗的大紅宮燭燃得正旺,耀眼的燭火中,明黃绡紗帷帳被整齊束在兩旁龍騰于天大柱上,中間是用大小一緻的水晶穿就的水晶簾子。 ? 隻見一顆顆水晶晶瑩透亮,在燭火的映襯下,越顯出炫目的光輝來,如把天幕中最閃爍奪目的星星通通彙集到了一塊。一根根簾幕長短不一,有序地排成一道外短内長的大弧線,那弧線極其流暢,仿佛一根倒挂的彩虹,越将内殿襯得亦真亦幻。
雲傾赤足輕輕踏進承露殿,隻覺得腳下潔白的玉石,觸而生溫,新鮮采摘的绯色桃花瓣均勻撒在這珍貴的玉石上,綿軟輕柔,風起,桃花香立時四溢,和着清風的純淨安甯,越使人舒心安逸。雲傾便踏着這花瓣,緩緩走向内殿。
遠處,曦澤身着明黃的龍袍,立在芙蓉帳前,轉身凝望着她,嘴角淺淺勾起,唇邊銜着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在晶瑩剔透的水晶簾的阻隔下,越猶如幻境,雲傾看得有些癡了。忽然,一陣大風刮來,足下花瓣紛紛揚起,旋舞缤紛,将這原本就不太明朗的視線,變得更加不真實。
恍惚間,曦澤仿佛是站在桃花樹下凝望自己,風将他那外罩的明黃水紗長袍略略拂起,風落,桃花瓣猶如溜冰一般,緩緩滾落,雲傾看得仿佛靈魂出竅,唯有雙足還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前方,曦澤走到水晶簾前,伸手撥開水晶簾幕,伊人緩緩踏花而至,亦如初見,清新脫俗,猶如仙子,舉世無雙的光華猶如旭日東升時灑下的第一抹光輝,奪目而不炫目,溫暖而不焦灼。不自覺間,唇角越現出美麗的弧度。
雲傾望着笑意漸深的曦澤,心中越歡喜,腳步也不自覺地變得更爲輕快。待她走到水晶簾幕前時,便停下腳步,略略定了定神,如今身份有别,該有的禮儀還是不能缺的。?? 她盈盈蹲身,淺淺一福,緩緩道:“臣妾給皇上……”
隻是話未說完,身子就已經被穩穩扶起。雲傾不禁微微緊張起來,她略略擡眸望去,隻見曦澤笑得愈燦爛:“殿中就隻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禮,以後你我獨處,亦是不必拘禮,以‘你我’相稱便是!”
雲傾微微垂下睫羽,微微一笑:“好!”
曦澤牽着雲傾嬌嫩潔白的素手,緩緩行至芙蓉帳前,與她一同坐在床上,轉頭将她的正面緩緩移向自己,仔細地瞧她,不由自主贊道:“我好久都沒有這樣仔細看看你了,說起來,今夜該算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我知你素來喜歡桃花,所以,我特意命人将承露殿撒滿桃花,如今良辰美景俱在,而你在宮燈和桃花的映襯下更顯美麗,實在是……叫人移不開眼!”
雲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面色微紅其實雲傾很想問曦澤爲什麽這麽久才召幸自己,可是轉頭又覺得如此新婚之夜,實在不宜相問,于是道:“你又開始油嘴滑舌了,現在你可是一國之君!怎麽還能像以前一樣油嘴滑舌?不過說起來……我還沒有當面賀你君臨天下之喜!”
說罷,雲傾端起床頭放置的盛滿醇酒的金酒箸,對曦澤敬道:“曦澤,我恭賀你榮登九五、君臨天下,願天佑大晉長盛不衰,子孫萬代綿綿不絕!”
“好!”曦澤執起另一隻金酒箸,迅地與雲傾交杯而飲。飲罷酒,曦澤心情大好,不禁暢快大聲道:“喝了這交杯酒,你我便是長長久久,這一次,你逃都沒得逃!這天下,是你與我一同打下來的,日後千千萬萬個日夜,便由你我共享!”
曦澤一把攬過雲傾,緊緊抱在懷中,仿佛一個不留神她就會消失一般。
雲傾伏在曦澤胸膛上,他胸膛中一起一伏的心跳聲整齊有緻地傳來,明晰異常。原本以爲有了“兄妹”身份的阻隔,彼此此生隻能是遙遙相望,各走各路,不想曆經千難萬阻,竟還有結爲連理的一日,實在是十二分的不易。這一刻,雲傾備感安心,不禁輕輕阖上雙眸,放開心中的緊張,靜靜享受此刻獨屬于彼此的安甯與舒心。
時間靜默得溫馨惬意,令人留戀不舍。曦澤抱緊懷中的雲傾,淡淡感歎道:“雲傾,你可知,爲了今天的這一刻,我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你我能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又有多麽的不容易?你一定要記得這所有的不容易,以後,再苦再難,都有我和你共同面對,所以,一定不可以放棄,否則便是辜負成全我們的天地!記住了嗎?”
雲傾在曦澤懷中重重點了點頭:“從壽安宮出來那日,我就全部記下了,今日之後,更不會相忘!曦澤,你放心吧,放心去做你的天子,放心去治理你的天下,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今生今世,絕不離開一步!”
曦澤聞言心頭暖極,他松開雲傾,帶着如火一般的炙熱與她對視,認真道:“我知道,不能給你皇後之位,委屈了你,我也知道,不能專寵于你,也是對你的委屈,可是,雲傾,你要記得,我這顆心已經給了你,就再也不會裝下别人,不管她是誰,也不管以後無數的日夜在我身邊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我的心中想着的念着的隻會是你一個,我以天子之尊像你承諾,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雲傾心頭滿滿都是感動,得君此言,這些日子苦苦的煎熬與等待,都是值得的,以後的艱辛也是值得的。雲傾緩緩将曦澤的雙手合在自己掌心,無比堅定地回望曦澤,一字一字道:“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承露殿内燈火明亮而絢麗,照得這一室,迤逦溫馨,窗外一株海棠樹在月光下,妖娆得奪人眼目。
子時即将到來之時,守夜的太監便拉動風鈴,小心提醒着殿中的二人。
宮女适時爲雲傾捧來衣衫,待雲傾穿戴妥當。
曦澤披着明黃寝衣,閑适而随意地坐在床上,含笑道:“傳朕旨意,榮貴人溫良聰慧,謹慎周到,晉封爲美人,以示嘉獎!”
雲傾聞言,端正一福,認真道:“臣妾謝皇上恩典!時辰不早了,皇上請安寝,臣妾先告退了!”
然而,她才剛擡足邁出一小步,刺骨的疼痛從下面蔓延至四肢百骸,雲傾不禁暗暗皺了皺眉頭。
就在這時,曦澤戀戀不舍地拉過雲傾的手,雲傾回望曦澤,隻見他的眸底仿佛藏有神神秘秘的笑意,明明暗暗的意味令人捉摸不定,雲傾不禁問道:“怎麽了?”
曦澤嘴角銜着明媚的笑意,狡黠道:“朕命繡房特意爲你精心繡制了一件绯色長袖霓裳羽衣,明日就會送去桃雨軒,另外,朕還命人在未央宮的後面爲你種了一大片桃林,三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桃林之舞,至今仍令朕刻骨銘心、念念不忘,你明天傍晚再去桃林爲朕舞上一曲,就隻有你和朕,如何?”
雲傾聞言,心頭有止不住的歡喜淌過,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初次侍寝留下的痛楚男子又如何能曉得,于是隻得低低道:“臣妾已有許久不舞,生疏得很,皇上可否容臣妾練習兩日?兩日就好!”
“好,就兩日,朕等你!記住,你隻能獨自一個人來!”曦澤暢快地應了雲傾,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雲傾的手,目送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