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承佑已經醒來了,就是不得下床,必須靜養。承佑本就好動,這下可要把他憋壞了,在靈犀殿吵鬧不止。丹貴嫔起先還耐着性子勸上幾句,奈何承佑仍是鬧個不停亦不肯喝藥,她索性也懶得多管,隻嚴厲吩咐宮人看好承佑,不可再出一絲纰漏。
雲傾在桃雨軒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免十分擔心。待身子大好了,她親手做了些糕點,在蕊兒的陪同下,來到靈犀殿看望承佑。
彼時,丹貴嫔正倚在貴妃榻上塗抹蔻丹。那一雙青蔥根似的纖纖玉手,生得極其修長白皙,再加上蔻丹那豔麗紅色相襯,實在是美得叫人移不開雙眸。
雲傾見狀不免在心頭暗暗搖頭,聽顔如畫說曦澤對她下了最後通牒一定要照顧好承佑,她現在怎麽還有閑情逸緻養顔修身,不是應當在内殿好生看顧承佑麽?
唉,女人愛起美來,真的有這麽認真要緊麽?
另一邊,丹貴嫔見雲傾來了,連忙放下手中擺弄的蔻丹,揮開身旁的宮人,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哎呀,榮妹妹,你的病剛剛好,怎麽就這樣快來了!本宮還說等待會兒塗好蔻丹就去桃雨軒看你呢!”
雲傾對着丹貴嫔淺淺一福,笑道:“我心裏放心不下承佑,聽說這幾日他在靈犀殿鬧得厲害,特地做了些小點心,過來看看!”
說着就從蕊兒手中接過食盒,遞給丹貴嫔。
丹貴嫔連忙接過,打開一看,有芙蓉卷、桂花糖、棗沙糕和桃酥,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忙道:“小孩子嘛,哪有不愛吵不愛鬧的!說起來,上次他拿彈弓打你,你卻不計前嫌地相救,本宮雖是去看過你幾回,終究算不得什麽,這幾日正琢磨着該怎麽感謝你好呢!可是你進宮日子尚短,本宮也不知道你素來喜好什麽,剛好,今日你來了,待會兒就在靈犀殿中用晚膳,咱們姐妹好好聊聊,也算是讓本宮盡些心意!”
聽她這樣說,雲傾想起這幾日丹貴嫔都會差人送東西去桃雨軒,或是燕窩人參、或是胭脂珍珠粉、或是香料珍貴藥材,件件都是好東西,亦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娘娘太客氣了,娘娘送了那麽多珍貴的東西去桃雨軒,臣妾早已是感激不盡,其實,娘娘不必如此客氣,承佑那麽聰明,臣妾是打心眼裏喜歡他!”
雲傾望着眼前笑顔如花的丹貴嫔,止不住在心中想,丹貴嫔雖然愛美成瘾,但到底還是疼愛承佑的,并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隻知争寵,毫無護犢之情。
須臾,雲傾便在丹貴嫔的指引下,來到了承佑的寝殿,剛一踏進,便見承佑正坐在床上大脾氣,不知是爲了何事。她望着滿地狼藉的内殿,不禁微微蹙眉。
一旁,丹貴嫔見狀不禁又氣又急,厲聲喝道:“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怎麽伺候皇長子的,骨頭都懶成豆腐渣了是不是,要不要本宮送你們去慎刑司好好長長記性?”
内殿的宮人們聞言瞬間齊齊跪下請罪。
雲傾心有不忍,不禁爲他們求情道:“娘娘,還是算了吧,若是把他們都送進了慎刑司,那誰來伺候承佑呢?不如暫且饒過他們這次,相信經過這次教訓,他們一定會仔細當差的!”
丹貴嫔聞言,臉色稍霁:“還不快麻利收拾了!”須臾,她那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讓妹妹看笑話了!”
雲傾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不妨事!娘娘太客氣了!”
說罷,便與丹貴嫔一同來到承佑床邊。?¤ ◎?◎
不知爲何,方才還吵鬧不停的承佑,自見到雲傾走進來以後,就出乎意料地消停了,他直直望着雲傾,閉着小嘴,一語不。
雲傾微笑着望向承佑,指了指丹貴嫔手上提的食盒,溫言道:“承佑,我病了好些日子才見好,所以才拖了這許久才來看望你,你可不要生我的氣啊!看,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待會吃了我做的點心,可不許再鬧,禦醫說了你的病要靜養,你這樣鬧個不停又不肯喝藥可不行!要乖一點,才能快點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放風筝,好不好?”
承佑聞言,眸中閃現出點點星光:“你說的是真的,等我好了,你就會帶我去放風筝?”
“嗯,當然是真的啦!我什麽時候騙過承佑!”雲傾回答得極其認真。
承佑如星的雙眸中有着狐狸般的促狹:“那你不怕我再拿彈弓打你麽?”
雲傾聞言幾乎要跳起來,不自覺地拉高了音調道:“我救了你耶,你要是再拿起彈弓,那一定是保護我!”
承佑見狀,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笑容,他伸出小指,鄭重地對雲傾道:“那我們拉鈎!等我一好,你就得帶我去放風筝玩!不許食言!”
“好啊!”說着,雲傾便立時伸出右手小指,勾在承佑的小指上,歡快道:“拉鈎,拉鈎,一百年,不許變!”
站在一旁的丹貴嫔望着難得安靜下來的承佑,心中無限歡喜與感激,她放下食盒,遣退衆宮人,含着慈母的微笑默默退下,将時間與空間都留給雲傾與承佑二人。
雲傾見此刻内殿隻有她與承佑二人,放下端了頗久的後妃架子,她坐到承佑床邊,揭開食盒的蓋子,将裏頭的點心一一端了出來,放在床頭。
承佑吵鬧了大半日,此刻也覺得有些餓了,不一會兒,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雲傾望着吃得又急又開心的承佑,心裏猶如被溫泉浸潤過,連連道:“承佑,你吃慢點,又沒有人和你搶,你吃慢些,别噎着了!”
承佑聞言,手中拿着半塊桃酥,咽了咽口水,急急道:“你做的點心真好吃,我每天吃禦膳房送來的那些點心,都一個味道,早就吃膩了,你做的這些比他們做的都要好吃,你以後沒事就多做些來送給我,免得……免得我餓肚子!”
雲傾啞然失笑:“好好好,隻要你聽話喝藥靜養,我就天天做了好吃的點心來看你!”
承佑一聽又要喝藥,立時哭喪着臉:“藥那麽苦,我哪裏喝得下去,除非你把那些藥變得像這些點心一樣美味,否則,我就不喝!”
“承佑,不許淘氣!”雲傾立時闆起臉,佯裝怒道,“古人雲:良藥苦口利于病!不喝藥你身上的傷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啊?難道你不嫌疼啊?現在啊,可不是你鬧脾氣的時候,要乖知道嗎?否則,我就再也不做點心來瞧你了,讓你每天對着一大堆又苦又難吃的東西愁!而且啊,也不陪你玩!”
“别别别……”承佑十分無耐,皺着眉道,“好吧,我聽你的還不行嗎?我喝還不行嗎?從小母妃就很少管我,我最大的弟弟也才四歲,根本沒有一個人陪我玩,那起子奴才隻知道敷衍母妃,有誰能夠明白我心中有多煩多孤獨?”
雲傾聞言心頭蓦地一痛:“所以……所以你才會上樹拿彈弓玩的是不是?”
承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雲傾長歎了一口氣,慢慢陷入長長的回憶中:“承佑,你知道我爲什麽不生你的氣反而還要救你嗎?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着你父皇的緣故!在我還隻有你這般大的時候,我的父親根本不待見我,他每次一見到我就會不高興,我隻能遠遠地躲起來。伺候的奴才有時也會因此輕慢于我,我那時候一個玩伴也沒有,隻能自己跟自己玩。我也會像你一樣上樹,去掏鳥蛋,偷鳥窩,拿着彈弓四處射鳥,就跟個野孩子一樣!可是你知道嗎,我這樣淘氣不聽管束,最最傷心的便是我的母親,她總是在夜裏悄悄落淚,有一天夜裏我起來去方便,回來時看到母親哭得傷心,不知怎麽的在那一刻我覺得心裏特别的痛,我抱着母親,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母親哭着求我不要在上樹玩彈弓了,她說,她就隻有我這麽一個孩子,她不希望我玩那些危險的遊戲,她還說以後一定會多多陪我,傾聽我的心聲。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爬樹玩彈弓了。其實承佑,我現在很了解你的心情,你這樣其實是爲了内心的孤單,其實你更需要得到别人的關心與理解,說穿了,你也不過是想找個玩伴而已,我都知道!那麽……從今天開始,就讓我來做你的玩伴吧,讓我來傾聽你的煩惱與快樂,好不好?”
承佑被說中心事,低下頭,半晌不語。
雲傾将承佑輕輕攬入懷中,勉力他道:“我看你啊拿彈弓打人,一打一個準,這說明你在騎射上有很高天賦,要不然你跟着我學習射箭吧,到時學出點成績來,叫你父皇看見了,一定會龍顔大悅的,他一定會更加喜歡承佑,以承佑爲驕傲的,你說,好不好?”
“真的嗎?”
“你要對我有信心,也要對你自己有信心啊!你一定行的!”
這一天,雲傾與承佑敞開心扉聊了好多好久,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不少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