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聞訊,喚來蕊兒爲她更衣。不過片刻,蕊兒便把雲傾打點得俏麗無雙、光彩照人。
這是雲傾第一次在未得晉帝傳召的情況下主動請求觐見晉帝,雲傾于大殿中央朝帝後恭行問安之禮:“臣給皇上、母後請安!”
晉帝放下手中的墨玉棋子,轉身面對雲傾,笑吟吟道:“公主平身!
雲傾依言直起身子,擡望去,隻見晉帝的臉上仿佛有藏不住的喜悅:“幾日不見,公主仿佛又俏麗了許多!公主怎麽今日未去禦花園賞花撲蝶,反倒來此陪我們這兩個老頑童叙話?不嫌無趣麽?”
晉帝雖然是笑着說的,但那話語中卻仿佛含有絲絲埋怨,雲傾聽着鼻尖略酸,含笑緩緩回道:“皇上日理萬機,夙興夜寐,臣不敢輕擾。近日,臣聽聞皇上龍體微恙,夜間常咳嗽氣喘,甚是記挂,今日特地親手炖了川貝冰糖雪梨羹奉于皇上,雖及不上禦醫之藥,亦是臣一片心意,還請皇上笑納!”
晉帝聞言,略有動容,不禁多看了雲傾幾眼。
雲傾向後略一示意,蕊兒立時乖覺地将手中的紅木托盤呈上:“公主,小心燙!”
雲傾親手打開托盤上的青釉甕,執勺從甕中盛出川貝冰糖雪梨羹于小碗中,細細吹拂,待溫度适中時方恭謹地奉于晉帝。
晉帝将這些細節一一看在眼中,心頭便有贊許拂過,當下揮退準備前來試償的内侍,從雲傾手中接過小碗,略償了一口。
然而,羹入口,竟有些黏糯,眉心不禁微微一蹙。
坐在其身側的蘭君不料雲傾今日如此主動與晉帝親近,心内無限歡喜之餘,仍不忘細細觀摩着晉帝的神色,見此情狀,亦不免暗暗憂心:“說來皇上莫笑,養了這麽些年的女兒,一直以來都被臣妾寵壞了,還從未炖煮過湯羹給臣妾,不曾想第一次親手下廚便是呈給了皇上,可見公主對皇上有着無限的敬仰與愛慕!不過公主尚且年幼,手藝自是比不得禦廚,不過這一番心意卻是虔誠真摯!”
蘭君略帶醋意的調侃适時緩解了殿中的尴尬,雲傾自然知道晉帝眉間一蹙的緣由,沉穩道:“臣聽禦醫說父皇不宜多食過于堅硬勁道之物,免傷牙根,特意将這雪梨多炖了些時候,若有不周到之處,還望皇上海涵!”
晉帝聞言,溫和一笑:“原是公主這般細緻入微,此羹甜而不膩,生津潤肺,朕覺得甚好,皇後無須驚慌!”言罷,便迅将小碗中的川貝冰糖雪梨羹飲盡。
晉帝開懷,雲傾略松了一口氣,接着道:“若是皇上喜歡,臣願日日炖上一盅奉于皇上,直至龍體大安!”
“那公主可不能偷懶!”晉帝聞言咯咯地笑了起來,将小碗遞與身旁的内侍,向雲傾招了招手,和顔悅色道:“皇後調教出的人兒果真不俗不凡!朕曾聽皇後說起過,公主的生辰是在五月初,算算日子,仿佛還有半個來月便要到了!”
一旁的蘭君含着得體的笑容接話道:“皇上好記性,公主的生辰正是五月初二,今年要過的便是十五歲生辰呢!”
雲傾敏覺地撲捉到晉帝面上因爲“十五歲”三字猝然掠過的黯然,随後,又見他執起身側的茶盞,略飲了一口碧螺春,将這格格不入的黯然掩下,漾起一抹微薄的笑意,溫言道:“十五歲,那是及笄的年歲,那麽,此次的生辰便要大辦!”
雲傾聞言一驚,正欲婉拒,卻被晉帝擡手制止:“公主此次生辰,皇後便在皇室貴婦中挑選數名穩重實誠的爲公主绾,定要将公主的及笄之禮辦得隆重妥帖!”
蘭君含着無限的喜悅一一應下,晉帝又接着道:“待公主行過及笄之禮,朕便自我朝男兒中挑選一名佳婿與公主婚配,這些日子皇後便幫着多多留意吧!”
雲傾聞言心頭一個咯噔,不禁失聲喊道:“皇上……”
“你别急!”蘭君連忙打斷,故作輕松道,“公主驟然面對婚姻之事,自是十分羞澀的!公主畢竟還年幼,從未離開過臣妾,想是還想多陪陪皇上、臣妾,以盡孝心!再說,公主也不過剛至及笄年歲,時間多的是,佳婿也可慢慢挑選,并不急在一時!”
晉帝聽了蘭君的話,亦覺得有理:“那就先慢慢挑着吧!定要挑一個才貌品德皆出衆的好兒郎與公主婚配,定不能叫公主委屈了才是!”
蘭君連忙笑着應承:“皇上放心好了,臣妾定不負皇上所托!”
雲傾微抿着雙唇,略略低,靜靜聽着帝後二人的對話,将心頭千回百轉的思緒一一按下,不敢多言。
就在這時,内侍來報:“啓禀皇上,武陵郡主求見!”
晉帝聞言,立命通傳。
雲傾站到蘭君身側,擡朝殿門口望去,隻見一名身着棕色馬裝的女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那武陵郡主生了一雙劍眉,眸圓如杏、亮如星,鼻梁圓潤高挺,好一派英姿飒爽,明豔如海棠一般,就連聲音亦是十分洪亮:“雪涵參見皇上、皇後!”
晉帝含笑叫起。
随後,她又向雲傾淺淺一福:“想必這位便是安陽公主了吧,果真俏麗動人!公主萬安!”
雲傾聞言一怔,初次見面,不知對方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須臾方淺淺欠身,微笑點頭回禮。
倒是晉帝适時地打破這略微尴尬的氛圍:“不錯,這位正是朕親封的安陽公主!郡主如何這樣好的眼力?”
沐雪涵含笑大方道:“雪涵見公主與皇後娘娘無論是樣貌還是神韻都頗有幾分相似,便鬥膽猜測一番,不料竟是猜對了!”
晉帝聞言大笑:“皇後你快看,這位便是滄州骁勇大将軍沐丞姜的獨女沐雪涵,年方十七,知書達理!别看她是女兒身,心性可大着呢!她呀從小便立志要當古代名将花木蘭那樣的女将軍,此番滄州之戰她跟随恭王四處征戰殺敵,也立下了不少功勞呢!”
蘭君唇畔噙着一抹得體的笑意,緩緩回道:“郡主小小年紀便胸懷大志,懂得報效朝廷,此心此志實在可嘉!”
晉帝又接着說道:“依朕看,郡主巾帼之風令人贊歎,與恭王頗爲相配,正好也到了婚配的年齡,便指給恭王爲側妃,皇後以爲如何?”
明媚的笑意刹那凝在雲傾唇畔,化作一抹慘淡的雪,白得幾乎透明。
雲傾忘了自己今日爲何要站在此處曲意逢迎晉帝,仿佛并不是想成爲曦澤通向東宮路上的一道助力,心甘情願地爲他去做晉帝身旁的消息探聽人,如一名奸細。
耳邊蘭君得體的笑語那般虛無缥缈:“皇上金口賜婚那是天大的恩惠,多少人幾世都修不來的好福氣!臣妾覺得他們二人甚是般配呢!”
雲傾靜靜盯着沐雪涵,卻見她雖未言語,但那低垂的紅色面龐已經将她的心事展露無遺。
竟是妾早有意。
情路多艱,已然走到了這一步,即便穿骨蝕心,亦要“忍”字當頭!
晉帝下旨賜婚,曦澤違抗便是死罪。
所以,曦澤無法推脫,隻能接受。
所以,她亦是要一并承受。這便是女子之苦,眼見心之所系之人另娶旁人,縱使心如刀絞,也要含笑接納,不能有怨。
轉過頭想想,這樣也并沒有什麽不好,與滄州大将聯姻,曦澤手上的權勢将更加穩固。如今煜王趁勢攬權崛起,曦澤想要入主東宮,這是一股絕佳的助力。更何況,皇上借聯姻牽制了滄州的兵權,沐丞姜将寶押在了曦澤身上,曦澤借聯姻鞏固了自身的權勢,大家各取了所需,實在是皆大歡喜。
沐雪涵很快就嫁入了恭王府,就在她嫁入恭王府的第二日清晨,曦澤攜新側妃晉宮謝恩,晉帝執蘭君一同于承光殿接見。
雲傾本欲跟随蘭君一同前去,無奈蘭君不允,隻好悄悄在承光殿外一處假山後藏身,悄悄等候曦澤。
雲傾說不清自己執意要見曦澤的緣由,隻是在潛意識中替曦澤辯解,也許曦澤并不是真的喜歡那位沐雪涵,他隻是出于無奈。
心中思緒千回百轉,不一會兒便見曦澤領着沐雪涵前來拜見帝後。今日沐雪涵打扮得十分得體,面色微紅,略呈羞澀,早已不是上次見到的那副潇灑直率的模樣,她緊緊跟在曦澤身邊,時不時偷偷打量曦澤。而曦澤卻無心去瞧她,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兩人進入承光殿後,并沒有呆上很長的時間,很快就出來了。
出了承光殿,二人走得有些遠的時候,曦澤忽然停下了腳步,不知對沐雪涵說了些什麽便與她分開,沿原路返回。
雲傾在假山背後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的曦澤,激動中帶着期待和驚喜,直到曦澤高大的身影完全擋住陽光,方回過神來。
這一次,雲傾沒有再避,她坦然以上曦澤的目光,淺淺一福,含笑道:“恭賀王爺新婚大喜!”
看在曦澤眼裏,卻是如芒在背,這便是要與他生疏了麽?
良久的沉默過後,曦澤方歎道:“你知道的,這一切皆是形勢所逼,并非我所願,父皇親下的旨意,我無法抵抗,可我的心始終未曾變過,裝的一直隻有你一個,你何苦要拿這樣的話來刺我?”
“你多慮了,無所謂刺與不刺。”雲傾轉頭望向蒼穹,緩緩道,“在我之前,你身旁便有數不清的女人,在我之後,你身邊還會出現很多的女人,我既然選擇了站在你身邊,便隻能接受!我今日恭賀你新婚之喜,來日我便要恭賀你君臨天下之喜!如今的步步隐忍,爲的便是這來日之喜,雖是辛苦,終是值得!”
曦澤高挑眉梢,且驚且疑,似是不敢相信:“你心中果真是這般想的麽?你……竟不怨怪我?”
“是!”雲傾答得誠懇,“我願助你一臂之力入主東宮、君臨天下,必不負當日假山後的許諾!”
聽她這樣說,曦澤才放下心來,輕輕攬過雲傾,滿心寬慰道:“許久不見你,心中十分惦念,今日見你未曾消瘦,我也算是能放下心來了!”
即便驕傲又如何,終究是要敗在情愛的腳下,步步隐忍。雲傾輕輕偎依在曦澤胸前,阖上雙眸,深吸一口氣,将滿心的苦楚暗自咽下,輕柔道:“你怎麽知道我躲在這裏?我見你進去和出來的時候一直是目不斜視的!”
曦澤聞言含笑道:“你沒聽說過‘心有靈犀一點通’麽?你我心意相通,我不用看也知道你在哪裏!”
“哪有那麽神?!”雲傾直起身子,故意嗔道,“想不到堂堂戰神恭王也有油嘴滑舌的時候!這話要是說給旁人聽,旁人一定不會信!”
“哈哈……”曦澤心中暢快,再次攬過雲傾的身子,溫和道:“我不過逗你一句,這就生氣了?其實,我的鼻子要比常人靈敏幾分,我剛才進去的時候便聞道一股子淺淺的桃花香,而承光殿外并沒有種植桃樹,我便猜想可能是你來了,出來的時候特來尋你,以解相思之苦!”
雲傾聞言,面色微紅。
時間安靜的聲音總是充滿無限不舍,令人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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