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便有隐隐約約的琴聲傳來,雲傾稍一想想就知道是沈綠衣在彈奏,再凝神細聽,竟是《鳳求凰》,心頭不禁大喜。
——難道此刻煜王也在綠水居?這個沈綠衣怎麽這麽大度,居然這麽快就不怪煜王了?!
這樣猜想着,雲傾決定前往綠水居,看看這回又能從煜王口中探到什麽消息。
經過上次柔嘉公主之事後,雲傾對蕊兒的信任大幅度的提升,所以這一次,她沒有再借故支走蕊兒,而是帶着蕊兒一起去了綠水居。
熟門熟路地穿過那片茂盛的竹林,雲傾拉着蕊兒的手暗暗祈禱綠水居中的宮人們都睡着了。就這樣,她抱着這一絲僥幸,小心翼翼地靠近綠水居,躲在幾顆茂盛的竹子後面朝院子裏面望,卻見院内并沒有人在,守門的小黃門歪歪斜斜地倚在門邊正在曬太陽,欲睡未睡,頗爲享受。
雲傾見狀,靈機一動,撿起地上的一塊磨得光滑的鵝卵石瞄準那小黃門的後背,穩穩砸了去。
“誰?”小黃門被砸得渾身一個激靈,如驟然被踩到尾巴的貓跳了起來,不一會兒就走出了院門,雲傾與蕊兒躲在茂盛的竹子後面,他自然是沒有瞧見的。
雲傾望着很快就沒了蹤影的小黃門,捂嘴無聲偷笑了幾下,便迅拉着蕊兒溜進了綠水居,穿過主屋,仍然躲在上次的藏身之處,透過檀木雕花窗格向後院望去,煜王果然在,正攬着沈綠衣在交談。
見此情景,雲傾暗暗壓下心底湧動的竊喜,示意蕊兒噤聲,自己則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院中的沈綠衣偎依在煜王懷中緩緩道:“你的消息準确麽?恭王與大理寺也有勾結?”
這沈綠衣與煜王的關系在夜宴之後确實緊張了好幾日,一直到晉帝下旨另挑了一名郡主送往蕭國和親,煜王謊稱這是自己向晉帝獻上的主意,這才将沈綠衣哄好。??? ◎№ ? 于是這幾日二人又和好如初。
此刻,沈綠衣見身側的煜王重重地朝她點了點頭,不禁憂心道:“想不到恭王這般厲害!燕國大軍困不死他,蕭軍也是奈何不了他!如今,他仗着軍功大肆攬權,就連大理寺也與他有勾連,眼看着他的勢力已是無孔不入,當真是越來越難以應付了!”
煜王聞言,心頭又氣又恨:“哼……若不是有皇後給他撐腰,他也沒有這個底氣!”
“我看不盡然!”沈綠衣緩緩直起倚在煜王懷中的身子,凜然道,“皇後固然是站到了恭王的陣營中,怕隻怕皇上也有意縱容恭王權勢坐大!”
煜王一怔:“此話怎講?”
沈綠衣娓娓分析道:“夜宴那日,金貴妃母子驟然難,皇上顯然是動了怒,若不是皇後十分巧妙地打斷,皇上便已經立時處置了恭王,哪還用得着送去大理寺?後來昌王攪局,暗示衆人是恭王指使喬允向他放箭,這本是能令恭王處境更加危急之事,但在恭王主動請求大理寺查辦時,皇上竟然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同意了!這便表明了皇上的态度!本來可以就地處決之事,由于皇後的打斷,使皇上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後的皇上不願處置恭王,但面對當時的形勢唯有順着恭王給出的台階下,将事情暫時拖延,才能保住恭王!”
雲傾暗暗琢磨着沈綠衣這番話,覺得她分析得有幾分道理,不禁有幾分喜悅,不過,外頭的煜王就高興不起來了:“一統天下一直是父皇的夙願,恭王這些年南征北戰,立下過不少戰功,父皇難免依仗幾分!”煜王頓了頓,話鋒一轉,又将滿腔的怨憤洩在昌王身上,“這個昌王也是自作孽,想要算計恭王也不好好動動腦子,最終也隻是走九哥(齊王)的老路,卻不知恭王吃一塹、長一智,到頭來所有的算計都落入旁人的眼中,算計不成反被算計,如今身陷囹圄,當真是自作自受!”
“你不要太生氣,先聽我一言!”沈綠衣連忙寬慰道,“其實,金貴妃母子的設計并不是不聰明,也不是不夠狠,而是這構陷之局必須一擊即中,否則便失了良機,功虧一篑。?? 如今恭王與皇後聯手令昌王身陷囹圄,若是這回昌王真的倒台了,那麽,恭王入主東宮怕是指日可待了!照這形勢看來……這次我們無論如何也得保下昌王了!”
煜王聞言更是愁悶:“我如何不知?隻是如今有許源給恭王當人證,保下昌王可不容易,這買賣可不見得劃算!”
“依我看,想要救昌王脫身說難也不難。”沈綠衣接着分析道,“雖然許源的供詞已經将昌王送進了大理寺,但是要想讓昌王倒台,單憑許源的供詞還太過單薄,再者大理寺即便與恭王有勾連,終究不是掌握在恭王手中,沒有喬允的供詞,昌王的欺君之罪依然難定。退一步說,這次即便查證了昌王的欺君之罪,皇上也不見得就忍心真把昌王給殺了,畢竟皇上已經廢了一個兒子,送走了一個兒子。雖然昌王的做法确實令他心寒,但與廢太子、赫連曦宴(齊王)比起來,昌王尚算‘仁慈’,所以,我覺得想要保下昌王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關鍵還是在喬允身上!如今喬允握在我們手上,難道還怕牽制不了恭王?”
聽了這話,煜王才稍稍展顔:“還是你聰明!恭王若不是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喬允,還不知道要得意成什麽樣?!”
沈綠衣回之一笑:“所以說,一切還未蓋棺定論,我們還有的是時間慢慢陪他們下這盤棋,何必急于一時?”說到此處,沈綠衣忽然話鋒一轉,“對了,這喬允可是這盤棋中最爲關鍵的棋子,你把他藏在了哪裏?可有藏嚴實?”
聽到這麽關鍵的問題,雲傾立刻打起所有的精神,屏住呼吸,緊緊盯着煜王,期盼着煜王趕快給出答案。
很快,她便聽見屋外的煜王道:“這喬允吧,我把他……”
眼看這煜王就要吐露喬允的下落了,但他突然話鋒一轉,閑閑道,“放心吧,煮熟的鴨子還能自個飛了不成?”
面對煜王突然的閉口不言,雲傾大失所望,暗暗腹诽一句,苦着臉繼續聽着外面二人的對話。
不料外面的沈綠衣聞言竟是一驚:“煮熟的鴨子?難道……你已經把喬允……”語聲一落,她便朝煜王做了個刀切菜的動作。
煜王見狀大笑數聲:“你别急!殺他一個喬允又有能如何?我還可以造出第二個、第三個喬允來!難道你忘了我手下有個奇人會易容術?本來我也不想做得這樣絕,但說來也氣人,那喬允竟然是個不識時務的家夥,任憑我如何威逼利誘、手段使盡,他都不肯爲我所用,一心隻想效忠于昌王,既然他如此不識擡舉,我也懶得與他浪費時間。到時我隻要找個與他身量差不多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樣,還怕不能以假亂真?”
沈綠衣見煜王如此成竹在胸,便也放下心來:“如此甚好!隻要我們的‘喬允’一口咬定萬事皆與昌王無關,恭王便沒轍!到時,昌王也好,恭王也好,都是這棋盤上的棋子,任我們擺布!”
這話正中煜王下懷:“說的沒錯!等着瞧吧,我就把這潭水攪得渾渾的,叫恭王焦頭爛額去!”
沈綠衣聞言,側身含着幾縷喜悅暢快道:“呵呵……恭王嚣張的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而且,依我看,這個時候于你是個絕佳的攬權時機!皇上一向最重手足之情,想那恭王不就是借趙王演了場‘賢兄’的好戲才得以卷土重來嗎?我們何不借昌王來演場‘賢弟’的好戲?若是此時你在皇上面前做出些政績來,卻又不爲權勢,單單爲求皇上寬恕昌王,皇上豈不是會龍心大悅,更加賞識你?同時,我們還轉移了皇上的注意力,拖住了皇上處置昌王的時間,如此一舉兩得,豈不妙哉?”
煜王聞言,語言中便有着藏不住的喜悅:“綠兒,你怎麽如此聰慧?你說得對,如今昌王落敗,他手中的權勢被空了出來,這于我真是一個攬權的絕佳時機,隐忍了這麽多年,我總算是等到頭了!”
說罷,他便攬過沈綠衣,貼在她耳畔偶偶私語了一番。
雲傾躲在屋内,聽不清他說了什麽,隻看見沈綠衣仿佛十分愉悅。
就在這時,身旁的蕊兒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朝天邊努了努嘴。
雲傾順勢望去,隻見窗外日已西斜,暮色沉沉,知道蕊兒這是在暗示她是時候離開了,令人頭疼的是此刻前院已到處是宮人們忙碌的身影。雲傾隻好從身上拿出早已準備好數個的火折子,将它們盡數吹燃,從檀木雕花窗的窗格中朝後院牆角的竹制小屋抛去,又将房内盛滿燈油的小甕朝那小屋擲去,“咚”的一聲後,那小屋便迅燃燒起來。
“誰?”前院中有宮人聽到後院有異動,立刻警覺起來,她快步朝後院走來想一探究竟,卻見一隻通體雪白的貓橫穿飛奔而來,與她撞了個正着,雙雙摔倒于地。
待她緩過神來時,卻見絨球的竹制小屋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更令她肝膽俱寒的是,由于這小屋與後院的屋子緊緊挨着,所以現在屋子也着了火。
那宮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失聲呼道:“走水了,走水了,後院走水了……快來人啊……後院走水了……”
不一會兒,前院穿梭的宮人們便在沈綠衣的帶領下趕至後院手忙腳亂地開始撲火。
雲傾竊笑了兩聲,拉着尚未回過神來的蕊兒,趁亂溜出了綠水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