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向曦澤道賀之人中最出乎人意料的當數金貴妃了,隻見她淺笑凝在唇邊,流轉的眼波帶着晦暗不明的意味打量着座下的曦澤:“恭王的‘戰神’之名果真是當之無愧,剛率軍滅了燕國,又跟随昌王擊退了蕭軍,本宮實在是佩服!”她頓了頓,又轉頭望向晉帝,道,“皇上,淑妃妹妹能撫育出這樣出類拔萃的皇子,實在是令臣妾汗顔!恭王雖非長子,卻也堪表率!皇上英明神武,恩澤四方,得此佳兒爲國效力,實在是令人喜不自勝,臣妾敬皇上一杯,願天佑大晉千秋萬代長盛不衰!”
雲傾望着本是贊賞曦澤、又突然轉向去同晉帝說話的金貴妃,直覺告訴她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果然,飲罷酒的金貴妃放下酒箸,接着輕笑道:“恭王殿下,本宮一向知你天賦異禀,最是能征善戰!其實出征之時,本宮就想,有你這樣骁勇的弟弟爲副帥輔佐平兒,必能擊退蕭軍!果然不負衆望,在你二哥重傷回京之後,你便所向披靡、橫掃蕭軍,這以少勝多的本事本宮真是不得不佩服!”
她的聲音不算很大,卻能讓上位者個個都聽得清晰。?¤?
一瞬間,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說到此次的蕭國之戰,在昌王受傷之前,滄州傳來的戰報開始時總是敗的多、勝的少,緊接着便進入對峙期,在昌王受傷之後,随着一批批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滄州等地,戰況卻得逆轉,捷報一波高過一波,敗仗漸漸消失,最終以徹底勝利告終。
金貴妃話中強調曦澤的戰功乃是在昌王回京之後立下的,言外之意就是暗指曦澤在昌王回京之前不過敷衍了事、未盡全力,尤其是最後一句的“以少勝多”,更是直指他由于不盡全力,而使晉軍在戰初折損嚴重。
這是個不小的罪名,雲傾不料金貴妃會在這樣歡悅的時刻驟然難,不禁将心懸了起來。雖然從綠水居回來之後她曾懷疑曦澤過于冷酷,但長久的思念還是令她在第一次時間摒除雜念,憂慮曦澤的安危。她朝殿中望去,隻見底下的曦澤已是難以安坐,迅斂容起身離席,走至大殿中央,抱拳道:“華母妃過獎了,兒臣承蒙父皇不棄,忝居副帥之位……”
“副帥之位又如何?”不待曦澤說完,金貴妃便驟然打斷,步步緊逼道,“恭王何必謙虛?平兒回京醒來之後便告訴本宮,雖然他是主帥,但每次征戰前必然與你商讨,向你請教,即便是你們二人意見相左,也是采納你的意見爲多,平兒說那是因爲你征戰的經驗在晉國那可是無人可敵的!你也知道平兒嘴拙,論不過你,隻好多學着點,這回他可學了不少呢!”
她的話看似說得輕巧,好似開玩笑一般,實際上已經是将刀子架到曦澤的脖子上了:哪有副帥強詞巧辯逼迫主帥聽從指揮的道理?這可是越矩擅權的大罪!這一個又一個的罪名接連安下來,幾乎就能立時令曦澤萬劫不複。¤ ? ?
就在這時,傳來了晉帝的聲音:“曦澤,你二哥未回京時,軍中究竟是誰在主事?”
晉帝這樣問便是生疑了,曦澤立刻跪倒分辨:“自然是二哥主事!父皇,兒臣雖然亦持有半塊虎符,卻深知自己的身份,一直謹守本分,怎敢行那越矩之事?兒臣絕不敢自恃戰功妄自尊大,擅自攬權!更何況昌王是兒臣之兄,兒臣素日甚爲敬重,怎敢造次?此番征戰兇險異常,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兒臣不敢不盡心,自始至終皆未曾懈怠!貴妃娘娘遠在帝京,有些事不知情也是有的。求父皇明鑒!”
“聽恭王這話的意思,是指你二哥诋毀你,還是指本宮诋毀你?”金貴妃一改之前漫不經心之态,搶在晉帝話之前,正色道,“皇上,恭王是否越矩攬權,單看平兒回京前後恭王對蕭國作戰的态度便知。恭王既能以少勝多克敵制勝,爲何之前卻是敗績連連,若不是想攬權,難不成是要分權?恭王真是太過心狠手辣,爲奪權竟視數萬将士的性命如草芥,肆意踐踏,想我大晉士兵哪個不是爹生娘養,感念皇恩遠赴沙場,本是想保家衛國,最後竟成了他人篡權的踏腳石,臣妾實在不得不爲他們鳴屈啊!皇上,如今恭王的手中不過掌着半塊兵符,便如此肆意妄爲,觊觎不屬于他的東西,将來他一旦羽翼豐滿,豈不是要一手遮天?!”說着,她立刻起身伏跪于地,如一位以死直谏的大臣,大義凜然叩道,“皇上,臣妾代數萬冤死的晉軍亡魂懇求皇上做主!”
随後,昌王一派紛紛跪地爲晉軍亡魂叫屈。
就在這當口,底下有一銀袍武将起身出席,越過衆人,來到最前方,直直跪倒,用最大的聲音堅定道:“皇上,旁人未曾親臨戰場,大概是不知情的,但這半年臣跟随恭王在滄州一帶征戰,對恭王的一言一行卻是十分清楚。恭王最是禮賢下士,日日與将士同桌而食,士兵吃的是什麽,他吃的便是什麽,并無二緻,稍有空閑便親自探望受傷的士兵,加以撫慰,如此親近士兵的恭王怎麽會将士兵的性命視如草芥?怎麽會不對戰事盡心盡力!還有,每有大戰臣亦參與謀議,臣可證明恭王一直謹守本分、以昌王爲尊,不曾擅自攬權!皇上明鑒,軍中每個參議的将領都可以爲恭王作證!”
聞言,原本伏跪于地的金貴妃陡然直起身子,眼風狠狠向下一掃,淩厲道:“王将軍這麽急着來撇清恭王攬權之嫌,倒顯得刻意了,本宮聽聞恭王攻打祁川、善關二鎮時,王将軍正在比鄰的吳州抗擊蕭軍,如何能分身爲二參與恭王、昌王攻打此二鎮的軍事布置?既然并非形影不離,焉知恭王未曾在衆人面前演戲?王将軍又拿什麽來爲恭王作證?說來,本宮也早就聽聞恭王最是禮賢下士,隻是沒想到,恭王的禮賢下士竟能令人不惜以欺君來相護!當真是可怕得緊啊!”
王守星被她如此反咬一口,立時煞白了臉,雲傾見狀亦是心如火焚,她望着跪在大殿中冷汗涔涔的曦澤,隻覺得喉嚨口有巨石相堵,欲言而不得。她知道現在不能求情,求情就等于默認了金貴妃所安的所有罪名,可是一時之間又無法冷靜下來找到辯駁的話語,于是她轉頭輕拉蘭君的衣衫,無聲哀求蘭君出手相救,卻見蘭君盡皆視若無睹,心頭更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