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住着一位年逾四旬的老婦人,亦是中宮後院的灑掃宮人,人們都叫她“慶姑”。
雲傾入住中宮已有大半年的光景,對中宮内的人事已是比較熟悉,這位從沒有到中宮内殿服侍過的雜掃宮人與雲傾十分聊得來。
這慶姑一生安于平淡,不挑事也不惹事,不争名亦不逐利,本本分分守着自己的本職,在這中宮後院的一角,勤勤懇懇地生活着。對于這燕國來的公主,老婦人并沒有什麽成見,反而很是喜歡,無聊之時,她亦願意給雲傾說說晉宮内的趣事,消磨這平淡得如死水一般的時光。所以,當雲傾踏入她屋内時,正坐在圓凳上剝菱角的她立刻笑眯眯地喚雲傾與她一同剝菱角吃。
雲傾滿腹心事地移步至桌邊,神色呐呐地剝着一個菱角,一言不。 ??
慶姑見雲傾并不如往常那般高興,遂将一個剛剛剝好的菱角遞到雲傾面前,彎着眉眼道:“公主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沒關系,吃一個菱角,把所有的煩惱都嚼碎,也就煙消雲散了!”
雲傾接過菱角,輕輕咬了一口:“真甜,謝謝姑姑!其實……倒也不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不過是好奇罷了!”
慶姑暫停了本剝着菱角的雙手,一本正經地問道:“好奇?!公主瞧見了什麽新鮮事?說給老奴聽聽,讓老奴也長長見識!”
雲傾放下菱角,稍稍斟酌了一番,方道:“姑姑,您在宮中呆了這麽久,晉宮中的事您泰半都曉得,您可知太液池西北角再往西的那片竹林麽?這都快入冬,那竹子卻長得如春末夏初一般,郁郁蔥蔥,撐天蔽日,好生稀奇呢!”
“原來公主好奇的是這竹子啊!呵呵……”慶姑聞言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竹子可不是野生的,是有專侍花草的内侍打理的!”
“哦?還有專門的内侍打理啊!”雲傾接着問道,“那麽,那片竹林定是有主人的!姑姑,我猜得對麽?”
“公主猜得很對!”慶姑笑吟吟道,“那片竹林的主人的地位可了不得,他是先太後親封的端儀郡主!”
“端儀郡主?郡主?不過是郡主,位份尚不及公主,爲何就了不得的?”雲傾不解地問道。 §§ ◎
“雖然隻是郡主,但她的地位在我朝卻是媲美親王!單看她以郡主的身份居住在後宮之中便知她的與衆不同!”慶姑慢慢回憶着往事,爲雲傾娓娓道來,“她是先太後親侄女、皇上表妹靜淑翁主與異姓王永王的遺孤,永王戎馬一生,戰功赫赫,頗得皇上器重,遺憾的是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不久,靜淑翁主也因積郁太深而病逝,留下年幼的端儀郡主無人照料。皇上對她抱有愧疚,便接來宮中撫養,甚是寵愛,待她成年之後,還在太液池西北邊建了一座院子,專門供其起居,她可是皇上這一朝唯一一個能在宮内居住的郡主,這在先皇那一朝都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晉帝對綠兒的寵愛當真非比尋常,難怪綠兒活得那般惬意自在,雲傾在哀歎其不幸的身世的同時,又不免羨慕她如今的生活,一座竹林将她隔在是非紛擾之外,摒去俗世的煩惱,随心所欲,這世間當真沒有多少人能如她這般。
就在雲傾暗自羨慕時,停頓了一會兒的慶姑又忽然出聲道:“不過,宮裏有人說,皇上之所以對端儀郡主這樣恩寵有加,是因爲靜淑翁主并不是因病去逝的,就連永王亦是死得蹊跷!”
雲傾聞言一悚,竟脫口而出道:“難道是皇上下的手?”
慶姑吓得連忙捂住雲傾的雙唇,連連示意雲傾噤聲。
雲傾自知失言,連連點頭應承。
随後,慶姑立即起身,走至門邊往外面張望,确定屋子四周并無旁人,方放下懸起的心,将屋子的門窗皆關好,又踱步回圓凳上坐下,帶着後怕頗有些後悔道:“公主,這等宮闱秘辛,旁人不過随意猜測罷了,怎可随意宣之于口?說了那可就是死罪啊!”
雲傾再次連連點頭,低低問道:“是不是後宮之中亦有人有此猜測?”雲傾見慶姑默然點頭,又接着問道,“那端儀郡主可知道?”
“這樣的沒影的猜測如何能傳到上位者的耳朵裏去?”慶姑搖了搖頭,神色悻悻道,“不過是宮人閑極無聊胡亂猜測,公主就當笑話聽過便忘了吧,莫要當真!”
走出慶姑的寝房時,雲傾仍未撫平心内的驚訝。
她想,若是綠兒聽信了宮中傳聞還能當做無事一般過得那般恣意,那便當真是可怕了!
轉頭她又覺得一個是晉帝的表妹,一個是晉帝所倚仗的肱骨之臣,晉帝哪有理由下那樣的狠手?
秋去冬來,雍乾三十年的十一月籠罩在一片慘淡的大雪中倏忽而至,滄州的戰事也在這時愈加危急起來。
雍乾三十年十一月,蕭國大軍忽然改變原本分三路橫掃晉國北部邊關滄州、吳州、冀州的策略,集中兵力攻打滄州。十一月二十,蕭國大軍大破滄州重鎮祁川鎮與善關鎮,欲圍困滄州,斷其糧草供給。
雍乾三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昌王與恭王率軍十萬欲奪回祁川鎮,卻中蕭國埋伏,昌王身重三箭,形勢嚴重,幸得中鋒許源拼死相救,方得回營。然,昌王傷勢過重,是夜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性命堪憂,最後不得不被運回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