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對異國文化的态度,是建立在強勢地位之上的一種包容,歐洲人一度對來自中國的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他們喜愛中國的茶葉、瓷器和絲綢繡品,推崇中國的古老哲學和文學藝術,他們同情正在戰火中掙紮的中國百姓,但并不代表他們會在生活中去尊重一個活生生中國人。
亞洲已經不再是文明世界的邊界,歐洲人可以從任何一家國際媒體上,了解到這片地區發生的一切。滿清倒台之後這數十年間,英國和法國的記者曾經無數次深入中國腹地,發回了大量的新聞稿和記錄照片,他們把一個貧窮、愚昧和落後的腐朽帝國,完完全全的展示在全世界的面前。
對于這個曾經的中央之國,或許一部分歐洲人會有所好感,但絕對不會存在絲毫敬畏之情。
維持日耳曼的傳統,一直都是納粹黨的宣傳重心,雖然此時納粹的種族主義宣傳已經停止,但是此前十幾年的積累,已經對德國社會造成了深刻影響。
這裏是柏林,是第三帝國的首都,著名的納粹黨焚書事件就是發生在這座城市裏,就在距這裏五公裏外洪堡大學法學院圖書館門前的廣場上,現在還豎着一塊用來紀念此事的青銅标牌。
焚書事件的根源,其實是納粹黨對外來文化,特别是自由主義與左翼思想的憎惡與恐懼。而納粹黨對民衆宣稱的則是,這些外來文化是“非德國”的,裏面那些不符合納粹标準的文字,污染了“純潔的日耳曼文化”,并正在逐漸摧毀德國“正派家庭的價值觀”。所以說一個民族要是陷入狂熱的狀态,哪怕再愚蠢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徐峻暫時還不準備扭轉德國人的世界觀,民族主義正是他此刻所需要的,因爲他要靠這個凝聚德國人心,全力應付未來東線的作戰。
所以說短時間内想要讓德國民衆重新開始接受外來文化,目前看來有些不切實際。德福樓的中國侍應,全都穿着德國式的白色制服,就是因爲這是德國的傳統。
德國人可以接受亞洲風格的裝修和用具,但在某些方面依舊還是要保持傳統,德福樓獲得了德國保安總局的全面支持,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經營方面的顧問。
道根上校徑自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對着走廊裏做了個召喚的手勢。随即一名穿着德式女仆裝的女侍應,手端着一隻白色托盤,步履輕盈的走進了包間。
“這是菜單,尊敬的先生。”女侍應行了個無可挑剔的屈膝禮,随後把托盤放在了桌上。
“周經理等在外面嗎?”魏爾勒轉過臉問道根。
“是的,他就在走廊裏,現在就叫他進來嗎。”道根回答。
“讓他進來吧。”徐峻低頭翻看着菜單,嘴裏大聲說到。
“你先出去,等點菜的時候再叫你。”魏爾勒對着女侍應吩咐到。
“好的,先生。”女侍應再次行了個屈膝禮,轉身走向房門。
或許是因爲這段時間事業順利的關系,周老闆看上去比巴黎那時年輕了不少。他今天穿着一件灰色的三件套西服,做工和用料都非常考究,褲線筆挺皮鞋锃亮,俨然是一副成功商人的扮相。
“嗨!萊因哈特!”站在包廂門口,周老闆舉着右臂大聲向元首緻意。
“過來,周,到我面前來。”徐峻放下菜單,卓有興緻的看着這位老闆。
如果不是魏爾勒搞出這件事,他或許隻有偶爾才會想起,這位在巴黎開飯館的“同鄉”。
他已經不是初到貴地的菜鳥,這半年多來,接見的中國人可真的不少。德國還沒有承認南京政權,也沒有和日本簽署結盟條約,國府與德國仍舊保持着外交關系,中國政府在柏林是有大使館的。
這時候中國駐德國大使名叫陳介,在進入外交界之前,他一直在政府的工商司工作,甚至還幹過一任鹽業銀行的經理。這位陳大使曾經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和德國柏林大學都留過學,絕對是學霸一枚,但他學的是經濟和法律專業,天知道他是怎麽會突然轉進外交圈的。除了日語、德語、英語之外,他還會一些拉丁語,當個駐德國大使倒也沒有語言上的障礙。
曆史上他比較出名的一件事,就是他反對當時國府駐維也納領事何鳳山,向猶太人發放前往上海的簽證,結果成了他一輩子的污點,每次新聞媒體贊揚何鳳山時,都會對這位陳大使進行一番批判。
但是如果從一個大使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他并沒有做錯任何事,何鳳山固然有他那樣做的理由,但是别忘了陳介可是駐德國全權大使,他才是直接面對納粹政府壓力的那個人,他需要從外交大局上考慮問題。那時候中日戰争已經全面爆發,國府還期待着獲得國際上的支援,德國雖然和日本關系有些暧昧,但畢竟沒有公開爲日本的侵略張目。如果因爲某個下屬外交官的行爲,導緻德國對中國的态度發生轉變,這個責任恐怕某位“義人”是擔不起來的,最後棒子還是要落在他這個大使的頭上。
那段時間德國正在集中全力收押奧地利境内的猶太人,但是依照納粹自己制定的法律,如果持有有效的出境簽證,集中營就不能拘押這名猶太人,簽證在當時的奧地利成爲了等同于自由的珍貴物品。而且那時候奧地利的猶太人甚至連出境所需要的護照都沒有,維也納領事無限制發放簽證的行爲雖然拯救了不少猶太人,但也完全可以被納粹當局視爲對德國猶太政策的破壞與挑釁。
徐峻在元首府接見過這位陳介大使,也同時接見了大使館的成員,不過并沒有表現的過于親熱,隻是遵照外交禮儀的正常會談。但是新任德國元首的反應,已經足夠讓陳大使感到驚喜了。
“我本來準備在新年之後,宴請你們的國府大使,原本想在柏林東區選一個餐廳,不過現在我覺得你這裏的環境不錯...”徐峻向茶壺伸出手,結果周老闆先一步抓住了壺把。
“如果能夠在這裏宴請國府大使,我願意免去一切費用。”周雲端起茶壺,恭敬的給元首續水。
“周先生,這是國家外交公務,該收的錢一分都不會少你。”徐峻皺起眉頭。
“是,一切都聽您的。”周老闆連忙點着頭答應。
不能怪他表現的沒有一點風骨,實在是面前這位的氣場太強,身份也實在太高貴。那一口不太标準的直隸官話,給周雲的壓力真的不小。面對中國話都講的如此利落的德國元首,周老闆感覺自己在對方的面前,完全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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