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他接到了報社打來的電話,對方證實了警方的消息,因爲出事時報社裏另一名記者也在現場,他目睹了這個悲劇發生的過程。
拉傑特其實在前一天就完成了報社的工作,原本預定乘坐昨天的火車,從卡拉奇返回海德拉巴。當時印度的鐵路系統全部是由英國人管理,嚴格按照預定的時刻表運行,極少會有誤點的情況發生。但是這一次恰好就出了問題,當天從卡拉奇至海德拉巴的班列取消了,下一班列車要等到第二天午夜才出發。
拉傑特當時其實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去乘坐當地的長途汽車,但是拉傑特有嚴重的暈車問題,在濃重的咖喱氣味中颠簸七八個小時,想一想就讓他不寒而栗。于是他就隻能繼續滞留在卡拉奇,等着乘坐第二天午夜的列車。
第二天下午,拉傑特在街上閑逛時,偶然遇到了一個同樣滞留在卡拉奇的報社同事,在對方的極力邀請下,兩個人結伴去了一家卡拉奇著名的土耳其餐廳用餐,或許拉傑特做夢都不會想到,這竟将是他最後的晚餐。
拉傑特平時并不喜歡喝酒,那天在那位同事的慫恿下,他破例喝了一杯本地産的苦艾酒。
這是一種久負盛名的烈性蒸餾酒,曆史可以上溯到古希臘時代,主要原料是苦艾,同時還按照各地風味加入了茴香、丁香之類的香料和藥草。古希臘人認爲這種酒能夠治療肝炎,因爲飲用後有一定的甯神和鎮痛作用,羅馬時代直至中世紀,這種酒一直作爲一種藥物來使用。
二十世紀初期,這種酒的材料裏添加進了金雞納霜樹皮,法國陸軍一度把它作爲防瘧疾的藥物,分發給一戰戰壕裏的士兵飲用。因爲苦艾酒有一種特别的藥草香味,在二十世紀初期,這種酒在全世界擁有無數的擁趸,其中有不少還是世界名人。
苦艾酒一度在歐洲和美洲極爲流行,甚至威脅到了葡萄酒的市場份額。于是各大葡萄酒商們聯合起來,開始對苦艾酒進行圍剿。他們宣稱苦艾酒裏的藥草會導緻人産生幻覺,嚴重危害人體的健康,酒中還含有一些輕微毒性,一旦過量就會緻人死命。成千上萬苦艾酒愛好者裏,總會有幾個因爲飲酒過量出現健康問題的案例,這些特例卻被商人們當成了“鐵一般的證據”,經過一群被收買的專家鼓吹下,從瑞士開始一直到美國,世界各國先後都對這種酒下達了禁令。
不過印度殖民地并沒有禁止這種烈酒的銷售,因爲炎熱的印度半島瘧疾肆虐,苦艾酒确實有良好的防治作用。
這種酒的酒精度數達到了四十五度,對于喝慣烈酒的歐洲人并不算什麽,但是拉傑特平時最多隻喝過些葡萄酒,從未嘗試過這樣度數的烈性酒。結果兩杯下肚,拉傑特就有些上頭了。
堅持着和同事吃完這頓晚飯,拉傑特想要先回到旅店躺一下,然後再去敢午夜的火車。就在他們離開飯店的時候,那位同事突然想要上一下洗手間,這位同事讓拉傑特先去飯店門口等他,回頭他再送拉傑特回到旅店。此時拉傑特的酒意有些上泛,他也想要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于是答應了同事的要求。
就在拉傑特在人行道邊等候的時候,從路口飛速開來一輛黑色轎車,不知道司機當時發生了什麽問題,這輛車突然越過了中間的車道,随即直直的向着馬路對面的拉傑特沖了過去。可憐的年輕人因爲酒精的作用,已經喪失了反應能力,他就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看着迎面沖來的轎車,似乎還沒有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拉傑特被那輛轎車撞到在地,随後兩噸多重的車體就從這個年輕記者身上碾了過去,最終轎車一頭撞在了飯店的外牆上,當時的撞擊力量是如此的猛烈,以至于車頭撞穿了磚砌牆面沖進了飯店裏。拉傑特遇難時,那位同事剛好從洗手間出來,他隔着飯店的玻璃門全程目睹了這幕慘劇。
拉穆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趕到卡拉奇的,等他開始有記憶的時候,他正站在卡拉奇警局的停屍房裏,面對着自己摯友破碎的遺體。因爲車輪碾壓和底盤的剮蹭,拉傑特的遺體已經面目全非,但是拉穆一眼就從那張傷痕累累的圓臉上,辨别出好友那熟悉的面容。
拉穆沒有哭泣,他甚至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就這樣默默的站在拉傑特的遺體前,注視着摯友微微睜開的雙眼。拉穆在停屍房裏呆了足足一個小時,直到不耐煩的管理員強迫他離開,臨走時他親手合上了拉傑特的雙眼,并且用印度教的禮儀向摯友告别。
兩天之後,拉穆從停屍房領走了拉傑特的遺體,當時他開着一輛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卡車,載着裝殓拉傑特屍體的棺材離開了卡拉奇。
接下來足足有一年的時間,拉穆幾乎消聲覓迹了,他沒有回到那家香料店工作,也沒有再去那位上校的家裏。隻有出租公寓的房東每個月會收到一封從外地寄來的信,發信地點時常有所變動,但信封裏的東西卻是不變的,那是半張印度儲備銀行發行的一百盧比鈔票,下個月會收到另外半張,正好是拉穆他們租住房間兩個月的租金,這是那位混血兒仍舊還活在世上的唯一證明。(這是當時印度流行的郵寄方式,當印度人不得不郵寄紙币時,他們會先寄出半張,等對方收到之後再寄出另外半張,這是防止中途被盜拿的有效辦法。)
一年之後的某一天,一名衣着光鮮的年輕紳士來到了這座公寓,房東費了還一陣子才認出這個人竟然是拉穆,當年的窮小子似乎在外面發了大财。
拉穆沒有和大獻殷勤的房東多客套什麽,他隻是向房東表示了感謝,因爲他在這段日子裏保留了他們的房間,随後拉穆表示他決定不再續租了,這次來是爲了取走留在房間裏的物品,因爲他将會搬到北面的一個邦去居住。
拉穆在當地買了一輛二手的箱式卡車,把房間裏的私人物品全都搬走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哈德森一家的遺物。這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海德拉巴,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拉穆的消息,這個混血兒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大約過了半年之後,位于孟買的英國皇家空軍募兵處,一名胖乎乎的英國青年遞上了一份申請表,姓名欄裏填的名字是拉傑特.哈德森,現年二十五歲,高貴的大英帝國公民。
他随身帶着高中學曆證書和全套殖民地政府頒發的身份證件,同時還拿出了一封英國陸軍退役上校福克斯先生親手寫的推薦信。
募兵處的軍官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年輕人的身份,這張臉一看就具有英國血統,雖然本人和身份證件上的照片略微有些區别,但是照片看上去是好幾年前拍的,而且人隻要一發胖,臉型自然會有所改變。這裏要提一句,當時歐洲的身份證件上面大都沒有照片,大多隻是按幾個指模,敲一個管理部門的公章。
英國殖民地部隊的招募條件一直都比較寬松,因爲服役地點遠離本土,不需要進行繁瑣的甄别工作。這位拉傑特.哈德森先生的身份履曆看上去毫無瑕疵,所以在通過基本的體檢之後,他成爲了一名光榮的英國皇家空軍士兵。
哈德森在軍隊裏表現的非常努力,很快就得到了上級的青睐,半年後就被晉升爲下士,管理起了一個後勤班組。
在上司的眼裏,拉傑特.哈德森是個合格的士兵,而且頭腦靈活身價不菲,他總是有門路,從外面搞到一些稀有的商品,而且非常善于社交,基地裏幾乎每個軍官都從他那裏拿到過好處。
哈德森的軍銜開始穩步提升,他隻花了五年時間,就從一名普通的士官晉升爲皇家空軍的少尉,雖然隻是戰時臨時軍銜,但是卻讓他成爲了軍官階層的一員。
“老實講,這真是讓我大開了眼界,倫道夫中校。”于爾根放下了那頁報告。
“那時候他到底去哪兒了?”倫道夫皺着眉頭問到。
“抱歉,中校,我不是很明白你的問題。”于爾根翹起了眉梢。
“把朋友的屍體從警察局領出來之後,這個拉穆究竟去了哪裏。”倫道夫一臉疑惑的表情。
“這就是我下面要說到的了,中校,請耐心地聽我講下去。”于爾根微笑着向倫道夫欠身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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