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穆是個性格頑強的人,但頑強和堅強是兩回事情,他隻是個熱愛享受的普通人,沒有什麽崇高的理想和信仰作爲精神支撐。
當他開口的那一刻,就失去了繼續頑抗下去的理由和決心,德國人已經證明了他們手中掌握着地獄,面對這種無法抵抗的惡魔,妥協和合作才是他最明智的選擇。
拉穆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承諾,最終他還是向于爾根供述了他所知道的情報。這個混血兒先向在場的德國人講述了他的身世,這是一個聽上去相當“勵志”的故事,情節曲折複雜跌宕起伏,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入了迷。
印度的種姓制度施行數千年,已經在印度社會根深蒂固,這方面的資料遍地都是,書裏也就不特别加以詳述了。這裏就隻講一下達利特,所謂的不可觸摸者,說起來這些人裏大部分是印度半島的原始居民,南亞次大陸的真正主人。
雅利安入侵者占領了這片富饒的土地,征服者把戰俘和敵對勢力的平民貶爲奴隸,這在當時是很常見的事情。問題就在入侵者發明了一套種姓制度,把社會等級依照職業和血統固化了下來,這使得統治者的血脈永遠高高在上,而最底層的被壓迫者,則永世都無法翻過身來。
達利特的身份并不隻是依靠血脈來延續,普通人也有可能被貶爲達利特,比如土邦間戰争中俘虜的戰俘和罪犯,都可能被統治者貶成賤民。同時達利特還有一個重要的來源,就是那些違反了種姓制度的跨種姓婚姻子女,他們從出生那刻起就被剝奪了原本的種姓,成爲最卑微低賤的達利特人。
這裏說的跨種姓婚姻,指的是高種姓女子與低種姓男子的婚姻,這被視爲對高貴種姓的玷污,通常情況下那名女子如果執迷不悟,爲了維護高種姓的榮譽,她會被趕出家族并剝奪姓名,和子女一起變成賤民。至于男方,如果運氣好還能留下一條性命,遇到女方家族勢力強盛的,自己小命不保不說,甚至可能被對方滅掉滿門。
這一切其實是高等種姓爲了捍衛自己的階級地位,堵住低種姓上升空間的手段,絕對不允許低種姓内部混入高種姓的血脈。
拉穆就是後面這種達利特,前面說過了,他的父親是個英印混血兒,母親來自一個傳統的吠舍家族,所以從他的外貌根本看不出是個達利特,反而因爲歐洲化的面容和偏白的皮膚,看上去更像是個刹帝利或者更高貴的婆羅門。
他的父親就是靠這幅僞裝才把他母親騙到手的,他甚至依靠花言巧語讓女孩跟他一起私奔,這個男人的真實目的其實非常陰暗,他隻是想要從這個女孩身上騙到一筆錢。
拉穆的母親因爲年少無知,同時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從家裏偷拿了一筆錢之後,跟着拉穆的父親從繁華的孟買一路逃到了北部的海德拉巴。
但是再多的财富也總有耗完的那一天,女孩帶出來的錢很快就被男人揮霍一空,就在某一天早晨,這個男人帶着僅剩下的财産,離開了租住的公寓,自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女孩苦苦等待了三天三夜,這才發現自己被抛棄了,此時再如何後悔都爲時已晚,她肚子裏已經懷上了那個男人的血脈。此時女孩已經身無分文,個人生存都成了問題,跟别提生下并帶大一個嬰兒。被逼無奈下,她通過當地的警察局,聯系到了遠在孟買的父母,向被自己背叛和抛棄的家人求助。
女孩的父親是個成功的商人,原本早就爲女孩定下了婚姻,結果因爲女孩的私奔,他和整個家族都成了世人的笑柄。女孩是不幸的,同時也是幸運的,因爲她的父母依舊還關愛着她,最終沒有把她當成恥辱而放棄掉,終歸是自己的骨血,血脈親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女孩的父母很快趕到了海德拉巴,曾經視爲掌上明珠的女兒,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捧着肚子的孕婦。商人已經無法抑制住他的憤怒,他抛出了高額賞金,甚至不惜動用家族的力量,這位父親發誓要找到那個該死的騙子,他要親手剁掉那個人渣的頭顱。
“結果怎麽樣?”倫道夫眨巴着眼睛問到。
“您說什麽?”于爾根放下手裏讀了一半的報告。
“那個人渣,拉穆的父親,究竟找到了沒有?”倫道夫已經被故事吸引住了,正在爲女孩的遭遇感到義憤填膺。
“據拉穆說,他事後特意調查過,當年警察在卡拉奇的一個貨運碼頭邊發現了這個男人的浮屍,死前身上被砍了數十刀,因爲找不到任何線索,最終以遭遇搶劫被害而結案。”
“是女孩的父親幹的?”
“不知道,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讓印度那邊想辦法把案卷拿到手。”于爾根恭敬的回答。
“還是算了,太麻煩,反正知道這個混蛋死掉就行了,請繼續講下去,于爾根少校。”倫道夫對男人的下場很滿意,身體往後一倒,舒服的靠在了椅背上。
“好的,中校,接下來...”于爾根再次拿起了報告。
印度當地的醫療條件很糟糕,而且堕胎在當時是違法的,而且胎兒已經五個月,就算是想要打掉都已經來不及了。商人夫婦不可能帶着一個孕婦回孟買,這将讓整個家族都擡不起頭來。他們當時唯一能做的選擇,就是在當地悄悄的生下這個孩子來。
最終拉穆在海德拉巴的一座私人診所裏呱呱墜地,剛一出生不滿三天,就被他的親人遺棄了,拉穆被交給一戶當地的達利特家庭撫養。如今不知道他的母親當時的想法,但對這個高種姓女子來說,這顯然是一個無奈但正确的決定,同時他的外祖父母也一定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女孩給孩子留下了一封親筆信,信中講述了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爲什麽選擇把他遺棄,最後請求拉穆能夠寬恕她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拉穆這個達利特姓是他的外祖父起的,收養他的那戶達利特家庭沒有受過教育,所以一直都沒有給他再起一個名字,結果拉穆這個姓伴随了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他隻知道自己叫拉穆,是個卑微的賤民。
随着年齡增長,拉穆的外貌越來越引人矚目,倒不是說他有多麽的英俊,而是他的西方化面容和偏白的膚色,在一片黑褐膚色的達利特兒童裏,顯得特别的與衆不同。這幅相貌給他帶來了一些好處,因爲街上的富人施舍食物和錢财時,常常會對他特别的優待。同時這膚色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那些深色皮膚的達利特孩子,或許是因爲嫉妒,常常會故意對他進行欺辱和毆打,顯然這些同伴把他視爲一個讨厭的另類,一隻混進鳥群中的蝙蝠。
這些遭遇導緻拉穆非常厭惡和仇恨自己達利特的身份,他知道自己與衆不同,他不該是個達利特,他該坐在那些裝着閃亮玻璃窗的餐廳裏面,享受衆多仆役的殷勤服務,而不是蹲坐在餐廳外的人行道上,等着裏面扔出些殘羹剩飯來果腹。
從十二歲起,拉穆就離開了那戶達利特家庭,開始在海德拉巴的街頭流浪,爲了生存他幹過所有低賤的勾當,如同于爾根所說的,他是個聰明人,無論是盜竊還是詐騙,他都比同齡的孩子學得要快。
如果就此發展下去,拉穆遲早會變成一個職業罪犯,甚至說不定還能混成個達利特黑道大佬什麽的。但是就在他十五歲的那年,他的人生發生了轉變,他遇到了一名好心的英國鐵路工程師,傑瑞.A.漢德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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