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十一月九日星期六,東京(河内)時間下午五點十六分,這是記錄在法軍戰史上的時間,法國與暹羅兩軍的外圍警戒部隊幾乎同時發現了對方的蹤迹。
暹羅軍受到的是法式陸軍教育,步兵戰術和法軍完全相同,他們在軍隊兩翼都布置了偵查分隊,當然因爲條件上的限制,隻能是一些徒步步兵。
一個暹羅步兵班差不多十二個人,配備了一挺仿制丹麥“麥迪森”輕機槍的“暹羅六六式”輕機槍,班組裏除了正副兩名機槍手之外還有三名機槍彈藥手,每人攜帶一個裝有五個二十五發彈匣的鐵皮攜行箱,理論上這挺輕機槍攜彈量達到了六百發,足以支持打一場低烈度的戰鬥。
首先發現法軍蹤迹的是三十五步兵營三連的一個步兵班,班長是來自春武裏府的上等兵巴布篷。
原本連裏已經确定,下個月就要晉升他爲下士,進入讓人羨慕的士官階級。暹羅軍隊内的等級森嚴是其他國家難以想象的,他們幾乎就是照搬了暹羅傳統那一套規矩,隻是外面套了層西方軍制的外皮。
巴布篷班長出身最底層的農家,沒讀過多少書,純粹是爲了提高家裏的社會地位而參的軍,因爲暹羅此時是軍事獨裁統治,以至于軍人的地位在社會上被擡的很高。
巴布篷作爲班長,得到了一支德國原産的毛瑟短步槍,雖然是個有年頭的貨色了,但是前幾任主人保養的很不錯。他很讨厭現在這個任務,認爲是副排長朋波爾巴在公報私仇。這一次連裏的晉升名額有限,巴布篷頂掉了副排長表弟的位置,卻也不看看他表弟是個什麽貨色,在軍隊裏混了兩年,到現在卻連槍都還打不準。
因爲背對着夕陽,光線對暹羅軍有利,步兵排成行軍縱列,走在長滿齊膝高茅草的荒野上,很有一些美國西部片的味道。
“什麽聲音?”巴布篷伸手攔住了後面的隊伍,他橫過步槍開始側耳傾聽。和遠處公路上人馬進行發出的嘈雜聲不同,耳中聽到的是一種有韻律的轟鳴聲。
“聽上去像是坦克。”巴布篷辨别出了聲響了來源,那是大型發動機發出的轟鳴,他見識過東方軍團第一裝甲營的維克斯坦克,從聲音上比較,現在來的顯然是更大的家夥。
就在巴布篷還在猶豫是不是該發出警報時,敵人就先替他做出了選擇。一整隊刷着三色迷彩的龐然大物,排着整齊的橫列,轟鳴着沖出了稀疏的灌木林。
“敵軍!”暹羅上等兵大聲的驚叫起來,随即本能的蹲下身。巴布篷班長的這個動作救了他一條命,就在他一矮身之際,正對着他們班的那輛法國坦克,用并列機槍對着田埂上的步兵展開了掃射。
紅色曳光彈打出了一個耀眼的扇面,暹羅兵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他們就像木樁一樣站在那裏,一個接一個被子彈砍倒在地。
掃射進行了三秒鍾,對于巴布篷來講比三年還漫長,他能感覺到子彈從他的身邊和頭頂飛過,發出如同蜜蜂振翅般的嗡嗡聲,他還聽到了自己班組裏士兵的哀嚎和慘叫,子彈擊中并撕裂人體的恐怖聲音。他感覺得到溫熱的液體澆在自己臉側,他知道那是人血,甚至還知道這些鮮血來自于哪裏。那應該是緊跟在自己身後的步槍手,一個同樣來自于春武裏府的十七歲新兵,長着一張很精緻秀氣的娃娃臉,不知道的都以爲那是個女孩,他叫什麽名字呢,巴布篷發現自己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前進!沖鋒!消滅那些天殺的暹羅人!”
瓦埃利中尉興奮的站在座車的炮塔裏大吼着。在中尉身邊的是他指揮的坦克中隊,整整十五輛AMC35輕型坦克。
聖西爾軍校的高材生此刻無比的激動,他曾經以爲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機會,和自己心愛的坦克一起在戰場上縱橫馳騁。
這位中尉曾經在第五胸甲騎兵團中服役,當時還是少尉的他指揮一個由十二輛H35坦克組成的裝甲連,在索姆河岸邊與德軍的坦克展開鏖戰,結果整個騎兵旅在十二個小時後被德軍包圍殲滅。
他和他的車組幸運的活到了投降那一刻,這時候整個連隻剩下了兩輛坦克還保持着完整。少尉被關進了設在貢比涅的戰俘營,倒也沒有遭到什麽虐待,天天就是和旅裏其他的軍官一起,琢磨着怎麽削好土豆皮。
瓦埃利本以爲他的事業到此爲止了,就等着戰争結束交換俘虜後,脫下身上這套軍服。法軍無論失敗還是勝利,都不會再需要他們這些人了。他甚至想好了自己未來的道路,或許可以拉起幾個戰俘營裏的同鄉,合夥開一家風味餐廳。
他感覺到法國可能會戰敗,因爲戰俘營不斷在擴建,但是他沒想到失敗竟然來得那麽快,更沒想過法國在戰敗之後,竟然和德國簽訂了同盟條約。
這實在是個讓瓦埃利這類人感到難以接受的事實,于是那段日子裏,那些戰死的長官與部下的面孔,沒日沒夜不停在他腦海裏打轉,瓦埃利感覺他們在質問着自己,他們的犧牲是否有價值。
瓦埃利隻能努力的用貝當總統的話語來說服自己,這些人的死去,爲法蘭西換來了永久的和平。
讓瓦埃利感到欣慰的是,是上級并沒有準備抛棄他們這些戰俘,他們将會被重新編制,繼續爲共和國服務。瓦埃利不但沒有被責令退伍,甚至還晉升了一級軍銜,被調進了新組建的機械化騎兵團,繼續擔任裝甲中隊長的職務。
不過這一次他駕駛的不是熟悉的H35,而是一輛嶄新的AMC35。這是一種法國爲比利時設計的輕型坦克,關于這種坦克真的有一大段故事可講。
AMC35經曆堪稱坎坷,它原本設計爲一種騎兵坦克,用來配屬給比利時的輕騎兵部隊。它是法國雷諾AMC34坦克的改進型,比利時人原本訂購了五十輛,但是因爲在交貨期間,雷諾工廠進行了國有化重組,交貨上出現了延誤。
此時比利時政府内部正擔心裝甲武器交易會引起德國的過度解讀,一批左翼政治家想盡了一切辦法準備攪黃這筆買賣。結果還真的讓他們攪合成功了,他們以這種坦克爬坡能力偏弱的理由,先把訂單降到了十八輛,随後又以法國人交貨緩慢的理由,要求直接取消這比訂單。
這種坦克單價三十六萬法國法郎一輛,比利時将爲此向雷諾工廠付出四百萬法郎違約金。雷諾的武器部門收歸國有後,因爲雷諾之前已經爲比利時的單子備好了料,配件和模具也都準備好了,于是法國建議比利時政府繼續這比訂單,交由重組後的AMX工廠生産,數量減爲三十五輛,差不多也就和違約金等值。
但是因爲這種坦克的生産優先度被排在了最後,所以每個月的産量非常少,等到戰争爆發時,全部加起來還不到二十二輛,以至于等到比利時投降時,他們手上隻拿到了六輛。
當時AMX加快了生産速度,陸軍需要一切能夠使用的坦克,等到德國占領工廠時,發現倉庫裏停放着足足五十輛嶄新的AMX35坦克。
德國陸軍沒有看上這種輕型的玩意兒,索性大方一把全都還給了法國人。法國這邊一開始也不知道該拿它怎麽辦,交給比利時陸軍,顯然不太可能,貝當最終決定自己用了,怎麽說這都是一種坦克來着。
貝當總統大筆一揮,把它和法國大兵一起送上了開往法屬印度支那的貨船。這其實是一種性能相當不錯的小坦克,裝有四十七毫米坦克炮,能夠擊毀目前所有已知的輕型坦克,裝甲稍顯薄弱了一點,但也足有二十五毫米,可以扛住大部分輕型反坦克武器。
最突出的是它的機動性,這種原本作爲騎兵坦克設計的裝甲車輛,公路速度達到了驚人的每小時四十二公裏,足以讓老司機用它來飙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