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說下去,熱拉爾,後來這船上又發生了什麽事。”科爾曼中士坐在熱拉爾的對面,他把一盤腌肉推到了法國水兵的面前。
“我們一直等不到救生艇回歸,一些人開始着急起來。”熱拉爾對中士點了點頭表示感謝,他用餐叉從盤子裏叉起一片腌肉。
“一些自認爲水性好的水兵,準備套着救生圈遊到對岸去。其中就有我的一個好友,他的名字叫路易.諾埃爾,來自艾諾,那地方靠近聖保羅。我從未見過比他更強壯的水手,他身高足有一米九,比我整整高出兩個頭。”熱拉爾嚼着腌豬肉片,端起了裝着啤酒的鋁制水杯。
“那他成功了嗎?這個諾埃爾。”邊上的一名年輕的德國水兵詢問到。
“和其他想要這樣做的人一樣,被水流沖走了,要知道盧瓦爾河可不是鄉下的那種小河溝,當時正值退潮,本身河水的流速就很快,再加上我們所處的航道是人工挖掘出來的,所以水面下有很強的暗流。我們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河水帶走,沒有任何辦法。聽我的指揮官說這些人如果沒被沖進大海,至少有五成的機會可以活下來,但是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聽到其中任何一個人被找到的消息。”
“真是可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種事。”年輕的一等兵咂舌到。
“你還太年輕,要知道當時我們在納爾維克...”一名軍士端着啤酒說到。
“拜托,不要再提納爾維克了。”
“又要開始了。”
“我們都知道了。”
“諾爾曼軍士,讓熱拉爾把故事講完。”餐座上的幾名老兵喧鬧起來。
“好吧好吧,請接着講下去,熱拉爾。”諾爾曼下士笑着搖頭說到。
“我們原本還考慮過用艙室上的木門紮一個木筏,但是之前那些水兵的下場讓我們打消了這個想法。随後天上出現了你們的偵察機,軍官們要求我們操縱防空炮開火,但是當時大家都很害怕,沒人願意服從軍官們的命令。
我們當時認爲這條軍艦已經注定要完蛋了,大家一定會被送進你們的戰俘營,屬于我們的仗已經打完了,所以沒人想在這時候去找死。
于是我們都躲進了船艙裏,把軍官們留在了甲闆上,結果等了不到一分鍾,這些“勇敢的人”也急急忙忙的跑進了艙房,真是一群虛僞的家夥。其中一個你們都見過,拉烏爾上尉。”
“高炮指揮所裏那隻高傲的松雞。”一個德國水兵笑着說到。
“我不會這樣诋毀一個法國海軍軍官,不過你說得确實很形象。”熱拉爾掰下了一塊硬皮白面包。
“别打岔,後來怎麽了?”
“在天黑之前我們一直沒敢跑到甲闆上去,供電一直都沒有恢複,就連艙室間的電話都無法聯通。大家隻能依靠人力傳達上級的指令,說實話沒幾個人把這些命令當回事,不能說我們懦弱,但是大家當時腦子裏想的,就是怎樣才能活下去。”熱拉爾說到這裏一臉感慨的歎了口氣。
“我能夠理解,在一條失去所有動力并且擱淺的戰列艦上,人們确實沒有太多的選擇。”諾爾曼中士點着頭說到。
“到了下午四點左右,德軍已經進入了聖納澤爾市區,我們的瞭望手發現基地方向冒起了滾滾黑煙,事後我們才知道是幾個遺留在碼頭上的工人點燃了一輛油車。我們聽到了船廠方向傳來了激烈的交火聲,當時讓.巴爾上沒有多少自衛武器,我們中間甚至沒有配備陸戰隊員。
有些人覺得我們應該挂起白旗,向德國陸軍投降,當時我們也很擔心遭到你們空軍的轟炸,因爲有兩架飛機一直在港口上空打轉,我們相信他們不可能看不到這條停在河中心的大戰艦。”熱拉爾在面包裏夾了幾片腌肉和腌黃瓜,再塗上了一勺法國帶籽黃芥末醬。
“他們确實看到了。”一個聲音插話到,水手們擡眼望去,隻見門口站着一名德國海軍上尉。
“長官!”艙室裏的所有人都連忙起立立正。
“都坐下吧,我剛才正好從門口經過,聽到了你們的讨論,我對熱拉爾講的故事也挺感興趣的。”一名水兵讓開了座位,科比斯基上尉笑着坐在了桌旁。
“給上尉倒一杯啤酒。”科爾曼中士吩咐到。
“不用了,我待會兒要值班。”上尉婉拒了部下的招待。
“偵察機确實發現了這條戰艦,他們也向上級做了報告。”上尉接過了熱拉爾的話題。
“問題是,陸軍當時的目标是占領城市,他們沒有把這條情報放在需要優先處理的類别裏。”上尉接過了中士遞過來的咖啡,低頭聞了聞味道後點頭道了謝。
“我們也很奇怪,一直到天黑,德軍都沒有派人上船,他們好像根本沒看到這條軍艦一樣。要知道這是三萬八千噸的戰列艦,艦橋有三十米高,浮在河面上就像一座小山。”因爲有軍官在場,熱拉爾停下了他的晚餐。
“其實說起來很簡單,陸軍以爲船上沒有人了,因爲他們得到的情報是,這條軍艦已經被法國海軍自沉,船上的設施已經被摧毀,這已經是一條沒用的廢艦了。加上當時的軍事任務很緊迫,他們沒有空餘的人員上船來查看,忙亂中就把這件事給擱置了起來。”上尉喝着咖啡說到。
“他們從哪裏得到的情報?”科爾曼好奇的問到。
“一支偵察營在岸邊俘虜了四條救生艇,被俘的水兵招供的。看上去他們想要保護留在船上的人員,所以欺騙了那些陸軍偵察兵。”科比斯基搖着頭說到。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我們一直都很奇怪,那四條救生艇爲什麽沒有返回。就是因爲他們這句謊言,讓我們在船上足足被困了六天的時間。”熱拉爾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苦笑着搖頭說到。
爲了節省重量,讓.巴爾号在時隻帶了供兩百人食用兩天的食物,因爲原本的計劃裏他們隻需要一天就能趕到波爾多,然後在那裏補充物資和燃料。
兩條拖輪已經先後逃離,伯蒂奇克中校找不到阻攔他們這麽做的理由,當晚的天文大潮并沒能讓艦體脫離礁盤,況且就算是成功浮起,他們也已經無法啓動動力。艙底管線進水,整套電力系統徹底崩潰,兩台柴油發電機先後停止了工作,利用電力驅動的燃油和鍋爐水泵已經無法運轉。
這條軍艦徹底失去了逃脫的可能,伯蒂奇克的心态也出現了一些改變,他不再急于摧毀這條戰艦,這位海軍中校開始爲自己的未來做起了打算。
第二天白天開始,這條軍艦上的水兵和軍校生們就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引起岸上德國人的注意。
當時占領聖納澤爾的陸軍部隊主力,已經離開了這座軍港,開始加速向着法國南部進軍。留在城内的隻有一些後勤和警衛部隊,因爲兵力不足,他們根本就沒有派人駐防河岸。這意味着法國海軍水手在船上做出的所有努力,全都做給瞎子看了。
雖然船上少了一半人,但是攜帶的都是日常食品,失去電力之後,在炎熱的夏季根本無法長時間保存。陽光下船艙裏的溫度很快提升到了四十度,沒有電力驅動,通風系統也停止了工作,人員無法呆在密閉的底艙活動,否則會有窒息的危險。
水手們在桅杆上挂起了一串白色的床單,眼睜睜看着河岸邊的公路上車來車往,但就是對他們視而不見。
到了第三天,船上最後一點食物全都吃光了,法國官兵們開始面臨饑荒的危險。淡水艙裏的存水雖然不少,但是沒有水泵,無法把淡水抽入供水系統,他們隻能打開用螺栓密封的艙蓋,用水桶往外提取飲用水,因爲天氣炎熱,水質也開始快速腐敗。
他們在桅杆上挂起了遇難信号旗,甚至在甲闆上點起了篝火,但是卻依舊無濟于事,沒人理睬他們,好像整個世界都把這條戰艦遺忘了。
一直到了第五天,一條從南特順流而下的貨船從讓.巴爾一旁經過,發現了船上瘋狂打着旗語的法國水兵們,船長靠岸後向聖納澤爾市内的德軍指揮官報告了這個意外的發現,這才終于引起了德國陸軍的注意。
這時候德國人才發覺,他們的眼皮底下竟然躲着這樣一條大魚,荒謬的是,在占領聖納澤爾的這五天時間裏,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去查看。駐軍司令連忙向上級報告了這個情況,表示自己的轄區裏還有一條沒有解除武裝的法國戰列艦。
“當德國海軍的快艇靠上船舷時,我們就像見到了親人一樣。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如此想要見到德國人,我記得當時給了登船的水手一個大大的擁抱,還親吻了他的臉頰,把那個夥計當場吓了一跳。”熱拉爾有些不好意思的撓着頭。
“被吓到的不光是水手,登船後我們才發現這條戰艦竟然基本保持着完好,聖納澤爾的駐軍司令還爲此受到了嘉獎,因爲他打破了陸軍迄今爲止俘獲艦船的最高曆史記錄,不過我認爲這更像是在掩飾情報部門的失職。”科比斯基喝光了杯子裏的咖啡,随後他站起身向這群水兵告别。
“我要去艦橋值班了,很高興聽到了熱拉爾的精彩故事,抱歉打擾了你們的晚餐。”上尉走到艙門邊。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熱拉爾,讓.巴爾号已經煥然一新。不過我建議你應該把在這條戰艦上的經曆記錄下來,當我們的後輩們讀到這段曆史時,相信他們一定會感到很有趣的。”
上尉對着水兵們回了一個軍禮,轉身走出了艙門。(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