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米高度有一些碎雲,但是不密集,機槍手注意觀察,我們要離開陸地了。”耳機裏傳來了領航員戈斯下士慢條斯理的聲音。
英國皇家空軍列兵傑布森連忙從機槍塔的開口邊縮回了頭,扣緊了帆布氧氣面具的紮帶。
“機槍準備完畢,請求準許試射。”通過面具裏的話筒,傑布森向機長發出請求。
“等待命令。”機長岡特上士歪過頭望着編隊前方的長機,看到長機的機背機槍塔正在轉向側面,接着就看到了槍口火花和橫過編隊上空的曳光彈彈迹。随之側面的僚機的機槍塔也開始了試射。
“好了,試射吧。”岡特上士下達了命令。
傑布森坐在氣壓聯動座椅上,雙手扶着電動炮塔的操縱杆,炮塔在滋滋的電機聲中轉向了側後,傑布森看着準星裏空曠的天空,按下了擊發按鈕,7.7毫米的貝德福德機槍噴出了長長的槍焰。一個五發連射,兩個三發短點射,曳光彈筆直的飛向遠處,最終呈抛物線慢慢往下落去。
“射擊完畢,一切正常。”傑布森大聲的報告,他伸出手搖了搖彈殼收集袋的軟管接口,随後扳動操縱杆将機槍塔轉回了正後位置。
布倫海姆轟炸機群平穩地在雲層上飛行,機槍手往上拽了拽白色高領毛衣的衣領,機槍塔是布倫海姆轟炸機上最凍人的崗位,爲了獲得良好的視線,這個機槍塔竟然是半敞篷的,除了頂部和後方有玻璃風擋,正面是整個敞開的,除了機槍邊有一塊巴掌大的跳彈鋼闆,可以說毫無阻擋。
機槍手的座椅下有液壓升降杆。座椅與機槍的槍架由聯動結構連接,可以随着機槍的俯仰自動調整座椅高度,保證射手的瞄準線始終能與機槍保持水平。當機槍在槍塔裏放平時,座椅升到最高位置,此時機槍手幾乎半個身體都在機身之外,隻要在槍塔裏輕松的轉轉頭。就能獲得上半球的全向視角,堪稱英國皇家空軍最佳觀景台。
吉布森在槍塔裏左右張望了一下,編隊裏的同伴們正在緊張的注視着天空,他聳了聳肩膀,放低了座椅,縮回了機艙裏。
“安娜麗絲有個小秘密。。。”吉布森哼着小調。靠在狹小的機艙壁上。從挂在牆上的雜物箱裏取出了他的熱水瓶。
“給了他一個吻啊。。。”吉布森擰開熱水瓶的内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一起跳起了舞。。。”吉布森放好熱水瓶,雙手捧着杯子小口的喝了起來。
“傑布森那家夥一定又在偷懶。”領航員靠坐在轟炸席的艙壁上,用紅藍鉛筆在導航圖上标示着到達轉向點的時間。
“要不是他那種懶散的性子,他早就升爲下士了。他的槍法不錯,隻要開始戰鬥,他可以令人信任。至少我相信他。”岡特盯着帶隊長機,輕柔的調整着油門。
“岡特,這次任務不會像那群家夥說的那樣輕松。德國人不會傻傻的等着我們去轟炸。不知道這一回有多少人能夠活着回去。聽說昨天晚上雷德希爾出動的那兩個威靈頓中隊的事情了嗎?昨天白天還是排的滿滿的機場,今天早上空的像個牧場,兩個中隊一架都沒有回來,整個機場隻剩下一群地勤和文職軍官。”戈斯下士爬起身來,從機首艙裏探出頭望着機長說到。
“我聽說的更糟糕,昨晚出動的不隻是兩個中隊,而是東區和南區所有的威靈頓都出動了,還有北面的五個漢普頓中隊,據說遭遇了德國人的夜間戰鬥機攔截,被打得很慘。”岡特瞥了一眼領航員。往前推了推并排的油門杆。
“不知道他們的戰果怎麽樣。”
“很懸,所以今天我們必須要完成任務,德國人已經聚集了大量的船隻,他們随時都會登陸,隻要摧毀他們的集結港口和船隊,我們就能打亂他們的計劃,拖延他們的登陸,獲得我們建立起防線的時間,英國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就靠我們的布倫海姆,還有那堆漢普頓。我們連護航戰鬥機都沒有。”
戈斯從一開始對這次行動持反對意見,他認爲這完全就是在派他們去自殺,但是爲了不被送上軍事法庭,同時不願意擔起抛棄同伴的逃兵這種罵名,最終還是硬着頭皮爬上了飛機。
“噴火和飓風的航程都不夠,南部前沿機場都被摧毀了,十一航空隊已經被打垮,從十二航空隊機場起飛的戰鬥機飛到法國海岸後就必須返航,這種護航還不如沒有。”岡特說完,突然緊張地捂住了耳機。
“戰鬥機!九點鍾方向!數量好多!”與此同時,後艙傳出了傑布森的嚎叫。
“保持陣型,保持陣型!所有飛機都留在各自的位置上。”帶隊指揮官在無線電裏大喊着。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我數不過來了!”吉布森喊道。
“他們沖過來了!109!六點位置!在上面。”随後機艙裏就充滿了機槍連射的槍聲。
“下地獄吧,混蛋!看這邊!德國佬!噢,見鬼!”傑布森熟練的扳動着槍塔的操縱杆,雙聯貝特福德7.7毫米機槍子彈在空中掃出了兩條閃着白光的子彈鎖鏈。
傑布森瞄準正在從尾後接近的一個德軍四指編隊中間的長機瘋狂的連射,随着他熟練的微調,曳光彈的弧線彈道飛速地向着敵機的機影靠了過去。
就在此時,一陣刺耳的爆鳴聲想起,傑布森驚慌地轉頭望去,隻見在五十米外緊跟着岡特機編隊飛行的一架布倫海姆,發動機噴出了一團火焰,滾滾的黑煙瞬間遮住了轟炸機的機身,在尾後拖出了長長的煙柱。
傑布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架可憐的轟炸機機身上不斷爆發着的閃光和機身被子彈撕裂後飛散的鋁片和油漆塗層,背部機槍塔的頂部風擋被打成了碎片。機槍手頭部歪靠在一邊的風擋支柱上,頸部扭曲着,仰面向着天空。身旁碎裂的風擋玻璃上塗滿了鮮紅色的液體。
傑布森慌忙擡頭看去,一個BF109雙機編隊正如同閃電般從機群編隊上方近乎垂直的插了下來,還未等傑布森反應過來,這兩架噴射着曳光彈的惡魔就在岡特座機右側。距離轟炸機翼端不到十米的地方穿過機群,一無反顧的向着海面沖了下去。
“注意!十一點方向,109!”耳機裏傳來領航員的尖叫,他的機首艙沒有機槍,隻能瞪眼看着敵機接近。
傑布森向着正從尾部接近的德國戰鬥機掃射着,對于領航員的指示完全無能爲力。德國戰鬥機的數量遠遠超出了轟炸機群的抵抗能力。
“保持隊形。所有飛機都留在編隊裏!”領隊長機裏的空中指揮官還在大聲喊叫着。
“這個喝生血的畜生!混蛋!”領航員大聲的咒罵起來。
一架德國戰鬥機劃着優雅的弧線從機群的外側掠過。做了兩個利落的橫滾之後歪着翅膀開始重新爬升。于此同時,最外側的一架布倫海姆發動機冒出的白煙,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傑布森看着這架可憐的飛機掙紮着脫離了編隊開始下降,四架BF109如同非洲草原上看到受傷牛羚的鬣狗一樣圍了上去。
“可憐的安德森,他們完了!”傑布森轉過槍塔對着一架從右側接近的德國戰鬥機,那架109毫無顧忌的穿過了右側轟炸機的彈幕,筆直的對着機群尾部的三機編隊沖鋒。
“來啊,你個小納粹!讓傑布森叔叔來好好疼愛你!”傑布森操控着那挺雙聯機槍,鋼闆瞄準具裏的準星壓住了戰鬥機的整個機身。傑布森獰笑着按下了發射鈕。但是其中一挺機槍隻鳴叫了兩聲就嘎然而止。
“噢!狗屎!”傑布森用力地踢了一腳槍架支柱,繼續使用剩下的一挺機槍繼續射擊。
梅塞施密特在機槍的曳光彈幕中穿行,猶如一支輕巧的雨燕掠過海浪。眨眼間,BF109擦過了傑布森的座機,沖出了機槍的射域。
傑布森連忙轉動機槍塔,但是爲時已晚,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架戰鬥機沖進了尾後的三機編隊裏。戰鬥機機翼上兩門20毫米機關炮的炮口閃動着危險的火光,機炮炮彈從長機的一側機翼開始一直犁到了僚機的駕駛艙。德國戰鬥機一掠而過,兩架布倫海姆機頭一沉,一左一右的向着兩個方向向下墜落。
“保持隊形!保持。。。。”整個機群已經損失過半。但是指揮官依然頑固的要求保持編隊,編隊的飛行員們一邊忍受着德國戰鬥機的折磨,一邊詛咒着自己的指揮官。随後,那架該死的帶隊長機就在所有編隊飛行員的面前,如願的炸成了一團火球。
“戰鬥機!正上方!”岡特透過駕駛艙頂部的透明活門往上看去,之見在碧藍色的天空背景下,一隊黑點排着整齊的隊形對着轟炸機編隊隻撲過來。
“編隊散開!散開!扔掉炸彈,大家各自逃命吧。”耳機裏一個駕駛員喊道。
岡特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但是卻立即作出了反應,他推足了油門,把兩個風門杆扳到了盡頭。“扔掉炸彈!戈斯!打開彈倉門,我們要降到海面上去,這樣才跑的掉。”。
“知道了!”林航員撲倒在投彈席上扳動了彈倉開啓開關,等到綠燈點亮,他毫不猶豫的扳下了投彈開關,彈倉裏一陣金屬摩擦聲響起,飛機瞬間就向上擡升了十幾米。
“所有人都綁好保險帶!我們要沖了!”岡特猛地往前推動布倫海姆轟炸機的蝶形駕駛盤,轟炸機機頭立即下垂開始向着海面極速俯沖。
“320英裏,350英裏。。。快到極限了。”機身劇烈顫動着,岡特咬着牙死命的按着駕駛盤,他轉過臉向着艙外看去,不遠處一架布倫海姆正在跟他做着同樣的事情,顯然那也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和岡特做了同樣的選擇。
“是韋恩斯他們,到海面後我們可以和他們編隊。”戈斯雙手死拉着保險帶,探着頭向着窗外望着。
“德國人跟下來了!天啊。速度太快了!”傑布森的吼聲突然響起,随後就傳來了機槍的開火聲。
“打散他們,傑布森。我們還有兩千米。”岡特用力地把穩機身,讓機槍手可以精确射擊。
“哦,上帝!”戈斯喊了起來,岡特往窗外望去。發現左側的那架布倫海姆正在一陣無法想象的密集彈雨中掙紮。拳頭大小的曳光彈如同暴雨般砸下,在轟炸機的機翼和機身上爆開了一團團巨大的火花。
那架轟炸機依然還在俯沖着,但是明顯已經失去了控制,岡特看到對方的發動機翼根到駕駛艙的位置上一連串火光閃過,整片機翼從機體上被撕了下去,轟炸機開始瘋了一樣滾轉。在岡特上士的注視下開始分崩離析。
“上帝保佑他們。”岡特沒有回頭關注那架飛機的最終下場。他确認不可能會有人活下來。
“上帝,你們看!這是什麽戰鬥機,我從未見過!”傑布森瘋狂的掃射着,試圖将正在飛速接近的敵機驅離,随之他就發現跟着他們俯沖的兩架德國戰鬥機不是他所熟悉的梅塞施密特,看上去這種飛機更大,機身也更粗,明顯有着一個巨大的平頭。
吉布森奮力的掃射着,随之他就驚訝地發現對面那些戰鬥機竟然在俯沖時也能靈活地改變姿态。他們輕松的滾轉着機身将機首對準了布倫海姆。
空軍列兵用力按動機槍射擊鈕,但是機槍卻突然停止了咆哮,他連忙低頭查看,彈箱上的餘彈指示器顯示着四個零,他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彈藥。傑布森擡起頭,絕望地看着德國戰鬥機轉動着機體高速接近。
傍晚時分,在赤紅色的霞光下,一艘塗着灰綠色塗裝的大型摩托艇在染成粉紅色的海面上緩緩行進着。一名德國陸軍憲兵上士披着一件短披肩,站在艇首端着望遠鏡四處瞭望。
“中士,天已經快黑了。我們什麽時候返航。”舵手站在操舵室邊一手把着舵輪另一手端着個飯盒,一個配着紅十字袖标的士兵端着個水壺往飯盒裏倒熱水。
“再轉一圈就回去。大夫,你給那些戰俘喂過熱水了嗎?”上士端着望遠鏡大聲的問到。
“全都喝過了,我看其中有兩個傷很重,還給他們打了兩針嗎啡。”醫療兵回過頭望向船尾。
船艙裏幾個穿着英國空軍藍色毛呢制服的男人垂頭喪氣的靠着船舷坐在地闆上,雙手被铐在身後,中間躺着兩個傷員,蜷着身子暗暗低吟着。在艇尾的平台上,疊放着十幾個白色長布袋,有的依然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着水,一堆降落傘和各種救生用品亂七八糟的塞滿了船艙的一角。
“等一下,轉向十一點方向,有情況。”憲兵中士大聲的喊道,舵手連忙鑽回操舵室。摩托艇的發動機怒吼起來,開始向着中士指引的方向加速。
“看上去是架轟炸機,準備好武器,有三個活的。”中士大聲喊着跳下船頭。在首艙裏坐着閑聊的幾名憲兵立即站起身來,中士從一個部下手裏接過一支MP40沖鋒槍。
摩托艇飛速的前進,不遠處一架塗着褐綠相間迷彩的飛機在水面上半浮半沉,機尾高高的翹起斜指天空,在傾斜的機身上趴伏着兩個人影,還有一個人坐在機身上,一手抓着機身上的天線支柱,另一隻手向着摩托艇拼命的揮舞着。
摩托艇開始減速,随後緩緩的在飛機的一旁停了下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