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可憐的松岡洋右外相這時候卻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他現在隻能跳着腳的讓意大利大使白鳥敏夫,也就是電報署名的那個W在最短的時間内,用盡一切方法從德國人嘴裏了解事實情況,用錢砸也罷,用人命砸也行,哪怕付出再昂貴的代價也在所不惜,隻有掌握确切的情報他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随後才能想出相應的解決方案。
真是匪夷所思,陸軍的那群白癡究竟捅了多大的簍子,松岡洋右感覺自己的胃病又快要犯了。
扣押一批外國政府使團人員,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放在兩個相互敵對的國家身上,那幾乎就等于變相的宣戰。德國人一直非常注重外交禮儀,他們絕對不會爲了一個小小的沖突而幹出這種公然違反外交準則的事情,這可是外交界公認的禁區,任何一個文明國家都不敢輕易的越雷池一步。
那群家夥在法國究竟幹出了什麽事情?松岡實在想不出來。但是作爲一個國家外交大臣,他很清楚自己肩負的責任。遇到這種嚴重的外交事件,如果處理不當,那後果将不堪設想。自己一個人丢官罷職也就算了,但是如果破壞了天皇陛下的八荒一宇的目标,那他可就成了大日本帝國的千古罪人。
想到這裏,松岡不敢怠慢,帶着這份電報就急匆匆的直奔首相辦公室。十分鍾之後,滿頭大汗的近衛文麿帶着松岡洋右直奔天皇皇宮。四十分鍾後,皇宮會議室裏昭和十五年第一次禦前緊急會議就此熱熱鬧鬧的開場了。
“我個人認爲,這是一件嚴重的外交事件,外務省必須承擔起他們的責任,全力處理好此事。按照國際上的外交慣例,我們要盡快向德國政府提出抗議,并且要求他們立即釋放被扣押的帝國軍官,同時,大德意志帝國必須爲此事向大日本帝國公開道歉,并且做出相應的賠償。”
說話的是帝國内務大臣安井英二,作爲與此次事件關系最遠的幾個内閣大臣中份量最重的一個,他以他一貫慢條斯理的語氣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外務部的确該承擔起交涉的責任,但是我認爲現在向德國提出抗議還爲時尚早,我們必須慎重的對待此事。”
陸軍大臣東條英機陸軍中将的光頭上現在出了一層油汗,在會議室橙黃色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東條陸相的話說的不錯,在我們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這關系到皇國的整體戰略,不能草率。”
說完,近衛文麿撇了一眼内相安井。
“諸位,現在的問題是,誰能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被扣押的是你們陸軍的人員,陸軍方面難道對此事也一無所知嗎?難道他們在歐洲的行程沒有向陸軍省報告?”
海軍大臣吉田善吾海軍大将雖然皺着眉頭,但是誰都能看到他嘴角的那絲冷笑。
“吉田閣下,這支遣德觀察團雖然是陸軍省組織的,但是出國之後的一切行程安排都是由外務省的人員負責協調,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
東條瞪着對面的吉田冷冷的說道。
“那麽,外務省方面對此事了解多少,有沒有向德國方面做進一步的了解。”
吉田歪過頭望向松岡。
“我已經向德國大使館打電話詢問過,結果讓我非常的疑惑。德國大使奧托将軍也不知道德國方面扣押我方使團人員的确切原因。實際上當我詢問他時,他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情。看來德國方面還沒有通報他們的駐日使館,從這一點上來看,問題絕對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外相松岡一臉的愁容。
該死的陸軍白癡們,松岡現在簡直想要咬死那幾個被扣押的日本軍官。他們究竟幹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竟然讓德國人對他們自己的使館都封鎖了消息。
原本陸軍遣德考察團預定是在三國聯盟達成之後才動身的,可是陸軍省那群性急的家夥實在等不及了,他們非要在法國投降之前去德法前線做實地考察,觀察德軍在實際戰鬥中使用的新式武器裝備及其使用效果,還有德軍所運用的新型戰術在實戰中發揮的作用。
他們這麽做原本就違背了日本外交一貫的謹慎原則,在這種微妙的時刻這樣堂而皇之的考察德國軍隊,很可能會刺激到英美等國的神經,加深他們對日本的提防與注意。所以在一開始松岡就向陸軍省負責此事的主管提出了自己的顧慮,并且希望陸軍遣德觀察團能夠按照計劃在三國聯盟條約簽訂之後才出發。
但是随着德國勝利的消息不斷傳來,松岡随即就被當時日本國内普遍的樂觀看法沖昏了頭腦,在陸軍再三遊說之後,竟然就猶如鬼使神差般的同意了。現在回想起來,松岡對自己當時的決定後悔不已。
現在,無論此次事件最後如何解決,都将會對日本帝國剛剛制定的南進戰略造成影響。要知道日本此後所有的戰略都建立在德意日三國聯盟的基礎之上,在目前德日兩國正在準備展開實質性談判前的關鍵時刻,竟然出了這檔子莫名其妙的事情,實在令人感到無法想象。
松岡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事情不會糟糕到令人無法挽救的地步,要是那樣,自己的外相也就當到頭了。
向德國提出抗議并要求道歉和賠償?
松岡憤憤的撇了一眼安井内相。這個蠢貨,他知道些什麽就敢向德國提出抗議。如果有可能,松岡情願向德國道歉并且賠償損失,隻要能讓德日關系恢複原狀,讓德國同意與日本達成盟約。
“在此之前,陸軍方面一直在提議日本與德國結成聯盟,對此我也一直表示我們需要慎重的考慮。從現在發生的事件來看,我的擔心是有理由的,德國根本就沒有與日本結盟的誠意,他們竟然無視國際間的外交準則,肆意扣押日本軍方代表團成員,這是對大日本帝國國家尊嚴的挑戰。
我覺得目前我們必須對此事盡快的做出反應,這關系到大日本帝國在國際上的顔面。如果遇到這種事情我們都猶豫不決,世界列強将會如何看待日本,國民又會怎樣看待政府。而且,此事如果處理不好,不但會對大日本帝國的國威造成損害,連天皇陛下的浩蕩皇威也同樣将會遭到損害。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将如何面對天皇陛下,如何面對皇國萬億國民。
如何維護大日本帝國的尊嚴,如何維護天皇陛下的皇威,如何維護國民對政府的信心,我認爲這才是目前我們需要首先考慮的問題。”
海軍大臣瞪着對面東條的光頭慷慨激昂的說道。
“吉田閣下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立即向德國提出抗議并展開交涉咯,那麽我們之前制定的南進政策怎麽辦,就此放棄嗎?”
東條毫不掩飾的怒瞪着吉田大聲問道。
“南進是我們早就已經确定好的國策。現在,日本國内各個方面爲“南進”而做的準備工作已經展開。隻有南進,獲得東南亞的資源生産基地,日本才能掌握亞洲的領導權,隻有獲得這些資源,我們才能有對抗大洋對面那個敵人的實力。
這是我們此前都一緻認可的事情,你現在提出異議,究竟想要幹什麽。我早就說過了,南進的政策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
近衛文麿皺着眉頭淡淡的說道。
“我并不是反對南進,首相閣下。我隻是認爲我們不應該與德國結盟。他們會把我們推入與美國直接對抗的境地。我了解,南進對于日本的重要性,就像您剛才說的那樣,南進是日本現在唯一的出路。但是,與德國結盟會使得我們在還未完成南進的準備之前就引起美國方面的重視,這是很不明智的。”
“難道我們現在就沒有遭到美國的重視嗎?我們正在遭受美國的打壓,難道不是這樣嗎?他們已經廢止了通商協議,美國方面正在準備停止向我們出口工作母機與廢舊鋼材,他們的議員還向他們的國會提議停止向我們出口稀有金屬與化工原料。接下來會是什麽?讓我來告訴你,是石油!他們掌握着我們大部分的石油來源。他們已經捏住了日本的脖子,如果美國突然停止向日本輸出石油,我們還能堅持多久?上次會議中你也說過了,一年半,我們現在儲存的石油隻夠帝國軍隊使用一年半,要是你還繼續開着你那輛該死的福特,那也許連一年半都堅持不了。照這個樣子,我們将如何繼續戰鬥下去,沒有必須的資源,我們怎樣才能完成天皇陛下的目标。”
東條大聲的質問着一臉不屑的海軍大臣。
“就是因爲這個,我才認爲不應該與德國發生任何關系。而且,我們還正好乘此機會向美國表達我們的态度,這将是我們與美國改善關系的一次絕佳的契機。如果美國因爲日本對德國态度的轉變而取消或者放寬對日本的貿易禁令,我們就能獲得更多的物資,爲我們的南進戰略做好更充分的準備。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我們必須要與美國開戰,有了更充分的物資做準備,我們就能多一份勝算。另外,我的坐車是軍令部配屬給我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徒步上班!”
吉田大聲的說道。
“你說的那些根本沒有根據,美國絕對不會因爲我們與德國的反目而放松對日本的壓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們與美國的矛盾在支那,而不是歐洲。我們與德國結盟的好處你卻一點都沒有看到。德國在歐洲的勝利将會把美國的視線吸引到歐洲去,美國人絕對不會放任德國在歐洲實施統治。德國将會在歐洲牽制住美國人所有的注意力,這樣我們才能在美國人的眼皮底下做好南進的準備工作。而且,德國在歐洲與世界上的影響力也是日本目前最需要的。隻要德國向那些歐洲國家施加壓力,我們将會很輕松的從那些國家手裏接管那些殖民地,甚至不需動用帝國的武力。
如果不能與德國結盟,我們奪取那些殖民地的難度将會成倍增加,到時候不知将會有多少天皇陛下的陸軍士兵爲了奪取那些寶貴的資源而流血受傷乃至獻出他們的生命,這些東西你們海軍能夠了解嗎?”
東條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吉田突然借題發難的行爲讓他感到非常氣憤,要不是這是在召開禦前會議,會議室一頭還坐着天皇陛下,他差點就用手指指着這個海軍混蛋的鼻子罵娘了。
“難道我們海軍沒有爲了帝國流血犧牲嗎?你們這些陸軍。。。。”
吉田也橫眉怒目的瞪着東條。
“諸位,難道你們忘了你們是在哪裏了嗎!”
近衛文麿終于忍不住了,他大聲的呵斥起來。
“這是在天皇陛下的禦前,你們都是帝國的重臣,怎麽可以像街市上的平民一樣大聲争吵,請你們自重一些!”
東條與吉田頓時安靜了下來,随後都急急忙忙的向坐在會議室一頭一張單獨的辦公桌之後的天皇低頭謝罪。被晾在一邊一個人郁悶的松岡偷偷的揉着眉心,内閣會議隻要事先沒有做過準備就一定會變成這樣,相互推卸責任外帶吵架,每次都能跑題跑出兩裏地去,沒想到在天皇禦前他們都敢保持這種風格。
“我們召開這次禦前會議,主要是商讨怎樣解決這次陸軍觀察團被扣押事件,關于南進之類的問題我們可以在内閣會議上再讨論。”
近衛首相掃視着這幾個一臉嚴肅的同僚。
“我們目前有兩種應對方案。一種就是像内相和海相前面提議的,立即向德國提出抗議,并且視情況的發展而提出後續的要求。另一種則是我與外相以及陸相所提議的,慎重的對待這件事情,一切以維護兩國關系爲宗旨,在獲知事實真相之前,不做出任何會刺激到德國的反應。
由于這關系到了德國與日本國家關系,并且直接影響到了大日本帝國的未來戰略。所以,我才要求召開這次禦前會議,我們該選擇何種方式,請天皇陛下予以聖裁。”
說完這些,近衛帶着他的閣員向天皇恭敬的低下了頭。
日本天皇裕仁在此之前一直保持着他那副近乎僵硬的嚴肅表情一言不發的端坐在那張鋪着雪白桌布的辦公桌之後。那群内閣成員在下面吵成那樣,他連眉毛都沒有抖動一下。現在終于到了該他發表最後意見的時候了,隻要他開口,無論支持哪方的意見,都将會影響到日本未來的走向。
在當時那個年代,天皇的禦口可不能随便亂開,随便一句話都是禦旨,就算是最強硬的軍隊系統也隻有乖乖遵命的份,可以歪曲,但是絕對不能違背。天皇裕仁和他爺爺明治不同,他天性還算溫和,甚至可以說有些懦弱,當内閣讨論出現某些分歧的時候,隻要不是涉及到國家戰略問題,或者需要發布明确的書面命令,他就會本着不得罪任何一方的宗旨,毫不猶豫的使出天皇一系特有的技能,那就是使用他那一路晦澀的皇室語法,發表一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模糊意見。話面的意思模棱兩可到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最佳,反正就是讓下面人自己琢磨去,誰反應快誰就有利。
這也就是天皇的旨意可以被下面人歪曲的原因。下面幹成了,哪怕是完全違抗他的旨意都可以原諒,還能獲得他的嘉獎,朕心甚慰。幹砸了,那對不起,曲解聖意,自作主張,肆意妄爲,哪一條推出來都足以碎屍萬段。很多人到最後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厮在一開始就做好了事後賴賬的準備。
現在裕仁正準備發表他的總結報告,突然,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侍衛官急匆匆的跑了近來。
“陛下,各位大人。外務省次官大人送來了這份文件,聽說是德國大使館剛剛送到外務省的。”
“快點給拿過來。”
近衛文麿急忙向侍衛官伸出了手。
“什麽!日本軍人組織并參與了刺殺德國元首的行動!”
包括天皇在内,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