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勒惴惴不安的在一旁輕聲說到,參謀長的大腦現在正在飛速的運轉着,想要組織出最合适的語句來平息這位大人的憤怒。
雖然他并不是很清楚元首閣下究竟爲什麽會這麽生氣,但是無論怎樣,他必須盡到自己作爲首席幕僚的責任,這裏實在不是德國元首能夠發飙的合适場合。
不過,下一刻魏爾勒驚奇的發現,元首的憤怒就像爆發時那樣突然的消失了。徐峻眼中的寒光已經隐去,在他面前的還是那張熟悉的溫文爾雅的面容,甚至嘴角上還挂着那招牌似的迷人微笑。要不是看到那個法國攤販臉上還未褪去的畏懼神情,魏爾勒差點懷疑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種壓力隻是自己的幻覺,那種恐怖的壓力是否存在過。看來這位高貴的帝國獨裁者終于學會用理性來調整自己的情緒,壓制住他旺盛的怒火,魏爾勒爲此感到大爲欣慰。
不過,事實真會是這樣嗎?參謀長還有些疑慮。
“魏爾勒。”
徐峻還在笑着,在魏爾勒眼裏燦爛到有些不太真實。
“聽阿爾方索先生這麽一說,我現在對這頓午餐更加感興趣了。”
“您難道還想去那家餐廳嗎?我建議您是不是換一家,巴黎的中國餐館應該不隻這一家吧,我們可以有很多選擇的。再不行我們也可以嘗嘗其他地方的風味吧,比如那邊那家土耳其餐館,我還從來沒有吃過土耳其菜呢。”
魏爾勒殷勤的建議到,看來自己的預感沒錯,這位大人還是沒能改了他那有些任性的脾氣。
“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魏爾勒,今天我們就在那家餐廳吃中國大餐,而且我現在已經感到餓了。”
徐峻沉下臉來冷冷的掃了一眼魏爾勒,眼神裏充滿着你現在阻止一下試試看的恐吓意味。
“那麽。。。。一切都聽您的安排,先生。”
魏爾勒一如既往的被秒殺。
“是啊,先生決定的事情,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放心,魏爾勒先生,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
倫道夫興奮的說到,從徐峻的眼神與話語中,這個聰明的家夥感覺到了些什麽。原本還以爲隻是一次無聊的逛街吃飯,現在看來說不定還有一場好戲可參與,年輕的副官連忙高舉雙爪擁護領袖的決定。
“就是有你在我才更不放心,這個混小子,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魏爾勒甩給了倫道夫一記眼神攻擊,後者卻用傻笑來表示他現在正處于無敵狀态。
“千萬别出事。。。。”
郁悶的參謀長感到額角又開始漲痛起來。
徐峻一行人離開那個攤子繼續向着目的地前進,随着吃飯時間的臨近,這條街道愈發的熱鬧起來。街上彌漫着兩旁大小飯店中傳出的誘人氣味,土耳其烤肉,印度咖喱,意大利披薩,法國面包,美食的氣息刺激着遊客的食欲,誘惑着他們走進一家家裝修華美的飯館,掏出他們鼓鼓的錢囊。徐峻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似乎對那些美食失去了興趣。魏爾勒知道這位元首閣下是個美食愛好者,如果在平時他一定會非常興奮的駐足流連,就像在剛走上這條街道時那樣。但是,現在他卻一言不發的慢慢踱着步,對兩旁的飯店根本視而不見,這實在是有些反常。
魏爾勒忐忑不安的走在徐峻的身後,心裏不斷的琢磨着那個攤販的話,他想要找到元首不高興的根本原因。
“我們到了。”
徐峻突然停下了腳步,心事重重的魏爾勒差一點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我們到了?啊,對不起,先生,我走神了。”
魏爾勒歉意的向徐峻微微點了點頭,随後轉過臉向着他們今天的目标望去。
這是一間中等規模的飯店,門面不大,裝修也很簡單,但是卻充滿着濃烈的東方氣息。
徐峻現在的心情可謂是百感交集,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距離中國是那麽的近。熟悉的紅色門柱,熟悉的飛檐鬥拱,熟悉的雕梁畫棟,一切是那麽的熟悉,那些線條,那些裝飾,那些圖案,那高高懸挂着的宮燈,那仰首弓背的騰龍,曾經多少次在夢中出現。
“德福樓。。。。”
徐峻望着挂在門楣上的朱紅色匾額,看着那工整圓潤的字體,他的眼眶禁不住慢慢濕潤了。
“先生,您怎麽了?”
倫道夫看到元首呆呆地站在飯店門口卻不進去,感到有些疑惑。
“啊,沒有什麽,隻是被這種風格迷住了,你難道不覺得這很迷人嗎?”
徐峻連忙掩飾着抹了抹眼角,深吸了一口氣,随後笑着說到,聲音卻還是帶着一些顫抖。
“嗯,這就是東方的風格,的确很迷人,先生。”
魏爾勒發覺了徐峻的異樣,他圓滑的爲徐峻解圍道。
“哦,這就是東方風格啊,似乎和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不太一樣哦。嗯,那麽那間是什麽風格呢,那間應該是阿爾方索說過的日本飯店了吧。”
倫道夫在一旁說到。
“哼!”
徐峻冷哼了一聲,他現在實在不想看到任何日本式樣的東西,在他看來無非又是那種剽竊中國唐代建築風格的式樣,可是随後他就被自己看到的東西給吓住了。
這算是什麽玩意兒?
這家飯店老闆的審美能力一定在某些方面出現了問題,呈現在徐峻他們眼前的完全就是一鍋東西大雜燴。雖然是日本式樣的木格移門,卻安裝在文藝複興式樣的拱形門框上,上面竟然還雕着兩個張着翅膀的肥肥的小天使。門口懸挂着日本式的方形宮燈之間竟然還綴挂着一串紅紅綠綠的電燈泡,法文寫的餐牌上卻畫着日本武士的形象。整個門*彩旗飄飄,各國國旗夾雜着五花八門的信号旗栓在一根紗繩上在風中有氣無力的掙紮着。門楣正中斜豎着一根細細小小的旗杆,上面吊着一面怎麽看都有些鬼頭鬼腦的小号日本海軍旗,而且看上去就快被吊死了,正在做着最後的抽搐。
最讓徐峻他們瞠目的是大門兩邊竟然站着兩個穿着黑色日式學生裝一臉橫肉看上去怎麽都不像侍應的家夥,真不知道日本人爲什麽要在門口放上這樣兩個東西。
東西方文化在這裏雜亂的混合在了一起,不但沒有給人任何感官上的享受,而且從上到下都透露着主人那種一種暴發戶般的淺薄與無知。
“那是。。。。好像。。。。或許。。。。應該是一種雜交風格吧,倫道夫。。。。你需要提高自己的品味了。”
魏爾勒愣愣地看了半天搖着頭回答到。
日本飯店門口的那兩個矮小的日本男人現在正嚣張地向徐峻這裏探頭張望,那種無禮的眼神讓徐峻感到極端地不爽。第三帝國元首極力地壓抑住怒火惡狠狠地回瞪了回去,順帶還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兩個日本人顯然沒有料到會得到這種反應,他們被突如其來的挑釁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急忙慌亂的移開了視線。
對效果稍稍感到滿意的帝國元首愉快地轉過身,昂首挺胸地帶着自己的部下走進了德福樓。
飯店裏面的空間比徐峻想象中的要大,寬敞的店堂裏整齊的安放着七八張八仙桌,而且沒有按照歐洲人的習慣在桌子上鋪了雪白的桌布。室内的裝飾與布置一切都保持着中國傳統酒店的本色,幹淨整潔,樸素中透着俊雅。雪白的粉牆上挂着幾副立軸,雖然不是什麽名家之作卻着實有些風骨。店堂的一角豎立着一面屏風,上面畫着一副松鶴圖,按照徐峻的判斷後面應該就是出菜的廚房。
那個法國攤販說得沒錯,現在雖然是吃飯的時間,但是整個店堂裏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
徐峻突然有些疑惑,既然法國本地客人不敢來這裏吃飯,但是有什麽能擋住自己手下那群德國大兵呢,他們才不怕什麽酒鬼搗亂的,說不定還巴不得有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撞在他們的槍口上,可是爲什麽這裏連德國士兵都不進來呢。
不過随後他就想明白了,随便誰進來都會被眼前的場面吓跑的,誰敢在一家在用餐高峰時刻還空蕩蕩的餐館吃飯。一般這種店不是菜色不好吃就是服務有問題,說不定還帶宰客之類的,那群德國大兵可不傻,原本就人生地不熟的,看到這種情況當然會望而卻步。
“奇怪,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倫道夫在一旁打破了寂靜。
“是啊,侍應都沒有一個。”
魏爾勒皺起了眉頭。
的确,這裏不但找不到一個客人,就連一個侍應都沒有,整個大堂安靜的讓人感到壓抑。
“有人在嗎?我們是來吃飯的,有人嗎?”徐峻大聲的問到。
“啊,有客人了,阿爸,快出來,有客人來了。。。。”
屏風後傳出了一串清脆的喊聲,徐峻當時就愣住了,熟悉的吳濃軟語,熟悉的鄉音,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過了,一年,兩年,還是。。。。半個世紀。
随後,一個穿着侍應服的中國男孩飛快的從屏風後面沖了出來。
“先生們,中午好,非常抱歉,剛才正好有點事。歡迎您幾位來到德福樓。”
很流利的法語,稍稍帶着點口音,但是卻非常準确。
男孩殷勤的上前招待着,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現在非常激動。
徐峻上下打量着這個男孩,是的,這隻是一個孩子,最多隻有十四五歲左右,在徐峻那個時代正是吸收知識的年紀。幹淨整潔的制服對于男孩瘦小的個頭稍嫌大了一點,筆挺的領口帶着領結,腰間系着圍裙,一副标準的歐洲侍應打扮,但是卻無法掩飾住他身上的那種稚氣。
“我們就坐在這裏好了。”
徐峻在靠近窗口的一張桌子邊坐了下來。
“先生想要要點些什麽。我們這裏有最純正的中國菜,各種點心,是全巴黎最好的。”
男孩彬彬有禮的站在徐峻身邊,把一份菜單放到了徐峻的面前。
“啊,中午好,尊敬的客人。”
一個中年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和那個男孩一樣,他臉上也同樣充滿了激動的神情。
“幾位是本店今天招待的第一批客人,本店會向你們提供最優良的服務,一定會讓你們感到滿意的。”
中年人微笑着用純正的法語對徐峻說到。
看上去他有四十歲左右,帶着一副細框眼鏡,穿着一件藍色的長衫,腳上還穿着一雙中國傳統的圓口布鞋。如果在當時的中國,這是一副普通的商人裝扮,不過在歐洲,這種打扮還真是少見。
“這位是本店的經理。”男孩在一旁介紹到。
“哦,你好,經理先生。”
徐峻現在同樣有些激動,這可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遇到同胞。
“他是你的父親吧。”
徐峻對着男孩說到。
“哦?您是怎麽知道的。”
那男孩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我聽得懂中文。”
徐峻聲音有些顫抖地說到。
“而且,你們兩個長得很像,孩子。”
魏爾勒驚訝地擡起頭望着徐峻,倫道夫茫然地張大了嘴巴,中國男孩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中年人也眯起了眼睛,這一切都是因爲。。。。剛才從徐峻嘴裏說出的是一句标準的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