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還帶着晨露的清涼,清晨的陽光穿過街道旁繁茂的梧桐樹在整潔的大道上投下片片不規則的光斑,賽納河水安詳甯靜的流淌,灰色的野鴿群開始它們每天的晨運,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在空中萦繞。
看上去,今天似乎和往常一樣,又将是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
可是事實上,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到這座城市那一刻起,這一天就已經注定将在曆史上留下它的痕迹,這是個已經被命運決定了的不平凡的日子。
今天的巴黎比以往蘇醒的要早的多,驕傲的巴黎市民們并沒有像他們平時習慣的那樣慵懶的等待陽光照射到他們溫暖舒适的床上後才揉着睡眼起床。
當陽光還未來得及散發出它的溫暖的時候,巴黎市中心的幾條街道上已經出現了三五成群的市民,他們聚集在在街道兩邊的花園和早早開門的露天咖啡館裏,互相輕松的打着招呼聊着天。
從接連響起的哈息聲聽得出其中有很多人昨晚根本就沒有入睡。所有人談論的話題都是同樣的,那就是德軍入城式。
巴黎方面在前天得到的這個消息,實在難以形容法國方面當時獲知這個消息時的心情,用百感交集都難以一筆概括。
那些巴黎軍政首腦們當時就想要跑到艾菲爾鐵塔上去大吼幾聲,抒發一下這段時期積攢下來的那腔怨氣,那群可惡的德國人終于玩夠了,肯進城了。
爲了和市民分享他們的快樂,巴黎當局決定在第一時間讓全巴黎的市民知道這個消息,雖然其中的過程很複雜,由于巴黎廣播電台還未修好,巴黎市政府調動了所有能夠調動的傳媒力量,甚至動用了所有的警察下基層通知,總算在當天傍晚前讓每一個人都知道了這個他們盼望已久的消息。
巴黎當晚就沸騰了,很多娛樂場所,咖啡館,酒吧,歌舞廳,甚至妓院都宣布當晚所有消費一律半折優惠,于是巴黎人猶如過節一般肆意狂歡了一夜。
不是巴黎人忘記了自己的國籍,也不是他們想要賣國求榮。而是,這種被遺棄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他們被壓抑了兩個星期的情緒終于獲得了釋放。
在這兩個多星期裏,他們嘗試過各種方法來給自己定位,但是都無奈的失敗了。
他們曾經想要作爲一個愛國者與侵略軍戰鬥到底,他們想要從自己的政府那裏獲得支持,可結果讓他們失望。
法國政府非常徹底的抛棄了他們的首都,徹底的遺棄了巴黎的市民。
貝當元帥甚至爲了即将展開的停戰談判,爲了避免再次刺激德國方面,還以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政府的名義發了電報過來。電報裏命令巴黎市民爲了法蘭西民族的未來,必須積極配合德國人的接收行動,而且還嚴厲警告,在此之間任何抵抗都将被宣布爲違法行爲。
更離譜的是,貝當竟然完全掐斷了巴黎與外界的信息渠道,就連丹茨中将現在都不清楚外面的戰局究竟怎樣,現在他所知道的外界情況全都得聽廣播。
而法國政府的電台也完全靠不住,除了一大堆現在白癡都知道是吹牛的戰報之外就是呼籲法國人保持克制聽從政府的命令和安排之類的屁話。
而且他們似乎對現在巴黎的局勢沒有絲毫的興趣,電台裏沒有任何給予巴黎人的支持或者關心,似乎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巴黎這座城市一樣,這讓巴黎人着實感到傷心,怎麽說這裏都曾經是法國的首都啊。弄到最後還是德國人的廣播時不時的還帶上巴黎這裏幾句。
雖然保持着清醒頭腦的丹茨中将壓住了貝當的這份讓人目瞪口呆的電令,他并沒有按照貝當電報裏命令的那樣向全體巴黎市民宣布,他知道發布這種東西的後果有可能是一場兵變或者全民暴動。
不過,這份東西最終還是沒能被壓住,幾個差點被這道命令氣傻的法國軍官還是把這份丢人丢到極點的命令給捅了出去,而且還在巴黎市内傳了個遍。
總算還好,丹茨低估了巴黎人的忍耐力,暴動沒有發生,但是法國政府的形象卻在巴黎人眼裏瀕臨破産了。
可是還未等這波風頭過去,街頭又傳開了政府撤退時拉走了巴黎市政儲備物資和糧食緻使巴黎現在的儲備已經快見底,丹茨将軍準備恢複食物配給制度的消息。
巴黎人終于憤怒了,在政府眼中,自己難道就像是被遺棄的寵物一樣,誰撿到誰去養嗎?巴黎人對法蘭西現任政府徹底的寒了心。
于是,後面就出現了一連串無政府狀态下的鬧劇,又是百家争鳴又是紅色起義,巴黎人在那段時間忙的不亦樂乎。
但是當那些巴黎市民熱情耗盡,疲憊的回到家時,一種無依無靠的茫然感覺油然而生。
自己到底算什麽,法國人?政府已經把自己一腳踹給了德國。德國人?自己身上流淌的是驕傲的高盧人的血液,先不說那些野蠻的侵略者是否對自己有認同感,自己扪心自問也不會認同這個觀點。更何況現在德國人好像對巴黎也沒什麽興趣的樣子,似乎德國人也不想要這座城市,巴黎好像被雙方都抛棄了。
世界上最輝煌美麗的城市,法國的首都,歐洲最璀璨的明珠,現在聽上去真像是個笑話一樣。
現在不是中世紀,巴黎又地處内陸,不依靠其他國家,巴黎不可能成爲一個單獨生存發展的自由城市,雖然有些大腦缺氧讀書讀傻了的家夥在街上發表過那種要求宣布巴黎獨立之類的演說,但凡是大腦健全的人對此都嗤之以鼻。
巴黎人現在總算感受到阿爾薩斯和洛林人的心情了,這種沒有歸屬感的感覺的确非常難受,簡直會把人逼瘋。
現在德國人終于要進城了,巴黎人心中總是有一些失落,他們在那晚大肆狂歡慶祝中何嘗沒有帶着一種與祖國告别的悲傷和被抛棄的哀怨心情在裏面。
但是現在既然事成定局,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那麽就從今天開始适應一下在德國人管理下的生活吧。
但是,德國人究竟是怎麽樣的,這支把半個歐洲打的落花流水的軍隊究竟是怎樣的,巴黎市民抱着對這個問題的好奇早早的來到市政府通知的地點等着德國人的到來。
上午七點四十分,香榭麗舍大街兩旁已經站滿了觀看德軍入城式的巴黎市民,現場嘈雜一片,市民們大聲談論着将要開始的儀式,不少人還端着從路邊露天咖啡座買來的咖啡叼着香煙啃着帶來的水果和早餐,各種賣小點心和香煙的小販在人群中來回穿梭着。
看來經過兩個多星期的圍城,巴黎人原本就很大條的神經被磨練的更加粗壯了。現在的他們看上去與其說是參加侵略者的入城式更像是參觀某個大馬戲團的巡回遊行一樣。
爲了維持秩序,巴黎方面調動了所有的警察部隊,帶着圓桶帽穿着黑色制服黑亮長筒馬靴的法國警察來回巡視着,滿頭大汗的把不斷沖出人行道向前張望的市民趕回隊伍。
就在這時候,空中響起了飛機發動機的聲響,所有人都仰起頭向着空中望去。
聽上去似乎不是大飛機,發動機聲非常清脆而有韻律,随後聲音的來源刹那間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一架刷着鐵十字機徽的“白鹳”在香榭麗舍大街的上空輕盈的一掠而過。這架輕型聯絡偵察機飛的又低又慢,巴黎市民第一次從這麽近的距離看到一架德國飛機,人群不由得一陣騷動。
“看,她好像想要降落!”一個市民大聲驚叫起來。
的确,那架“白鹳”緩緩的在空中繞了一圈,随後沿着香榭麗舍大街緩慢的降低高度,看上去是想要在這條大街上降落了。
香榭麗舍最窄的地方也有七十米,最寬的地方達到一百二十米,是條名副其實的“大街”。隻要飛行員技術過關,這種輕型飛機在這裏降落沒有絲毫問題,隻要小心不要撞到兩旁高大的梧桐樹就行了。
飛機高度緩緩降低,機首慢慢改平,飛機猶如有軌道牽引的一般緊貼着街道的中線滑行着,微笑已經出現在飛行員的面龐上,誰都看得出這将是一次完美的降落。
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意外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就在飛機機輪觸地的那一刹那,就在飛機正前方不到兩百米的街邊,突然沖出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而且還在飛快的往着大街中心跑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發生的事情驚呆了,看到這一幕的市民不禁發出了一陣驚叫。
沒人知道那個孩子究竟是怎麽從警察的眼皮底下跑到街上去的,也沒人知道那個孩子爲什麽要這樣做,大家現在唯一知道的是,一幕慘劇将會在自己面前發生。
就在這時,一個反應過來的法國警察猛的從街邊沖了出來,向着那個孩子飛奔了過去,他想要阻止慘劇發生,但是旁邊的人都清楚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飛機正在向着小孩飛速滑行,發動機還運轉,兩片猶如砍刀般鋒利的螺旋槳正在向着那個小小的身影飛速逼近,膽小的人已經閉上了雙眼不敢再看下去。
那名法國警察已經撲到了那個孩子的身邊,他一把保住孩子小小的身軀想要轉身離開,但是他也發現已經來不及了,飛機飛速轉動的螺旋槳已經近在眼前。
那個警察絕望的抱着孩子轉過身半跪着,希望用自己的身體爲懷裏的孩子擋住傷害,雖然他知道在飛機的螺旋槳面前自己的肉體和一張紙沒有什麽區别,但是他還是下意識的那樣去做了。
人們張大着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感人而又悲壯的一幕,他們爆發出第二陣驚呼。
但是還未等他們的驚叫聲結束,事情又突然發生了轉變,随後那聲驚呼聲就被更響亮的歡呼聲所掩蓋住了。
就在那架飛機距離路中間兩個人不到十米的時候,随着一陣刺耳的發動機轟鳴聲,鐵灰色的“白鹳”竟然又猛的拔地而起,轟鳴着掠過跪着的警察的頭頂,爆烈的飓風吹掉了那名警察的筒帽,輕型聯絡機掙紮着又向前滑行了十幾米的距離之後重新重重的砸回了地面。
這一回可沒有之前降落時那麽潇灑了,由于前面機首擡的太猛,飛機已經失速,這次着地用墜落更貼切一點。
輕巧的“白鹳”現在看上去就像是隻笨拙的信天翁在地面上歪歪扭扭的蹦跳着向着前方滑行,随着一串金屬斷裂聲,一根堅固的起落架終于被墜落時巨大的力量折斷了,飛機一下子就側身翻到在了地面上,随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飛機在地面上轉向九十度随後猛的停了下來。
在場的人都呆呆的望着眼前還在冒着縷縷青煙的飛機,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是随着大家逐漸的從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中清醒過來後,先是幾個反應迅速的警察,随後是幾個距離最近的市民,最後幾乎在場所有的巴黎人全都飛快的向着歪倒在香榭麗舍上的德國軍機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