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皇家海軍上等兵托尼。拉爾夫站在船頭上抽着煙,今晚輪到他在船頭值班。
雖然已經進入了夏季,但是在夜裏海上潮濕的空氣還是讓人感到有一絲涼意。托尼把煙頭潇灑的彈進了海裏,樹起了他那件短風衣的領子。
他操縱着船頭上的探照燈在水面上來回照射着。今天晚上海面上起了霧,就連探照燈的強光也隻能照到四周十幾米的範圍。托尼警惕的看着四周霧茫茫的水面,深怕遺漏掉任何的異常情況。
這裏是英吉利海峽,大英帝國最重要的屏障。現在戰争又一次開始了,它是不是能再次阻擋住敵人的入侵呢?在托尼的心中,答案是肯定的,皇家海軍将能在這裏阻擋住任何敵人的進攻。
托尼仔細的随着探照燈的照射觀察着海面。聽說這兩天德國的潛艇在多佛爾海峽很活躍,可能德國人在計劃着什麽重大的軍事行動。托尼希望自己能夠走運發現他一兩艘德國潛艇,那麽自己就可以好好收拾一下這些該死的德國佬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願望比較難實現,德國潛艇在英吉利海峽一向不敢随便浮出水面,除非自己運氣好到正好碰到一艘冒上來換氣的,否則光靠這隻探照燈永遠也别想找到德國潛艇的影子。
船又開始轉向了,托尼回頭看了看駕駛台,今天晚上是輪到湯姆森還是艾特掌舵啊?他好像想不起來了,希望不是那個糊塗的艾特,那個家夥每次都會偏離航線一兩度的,真不知道爲什麽船長還會讓他來做舵手。不過聽說海軍把有經驗的水手都招入一線艦隊了,留在海岸警衛艦隊的好手實在是不多了,像艾特這種舵手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不過托尼一直認爲如果自己多識幾個字然後去學一下掌舵,幹起來一定會比那個笨蛋強。
托尼長長的歎了口氣把視線轉向駕駛台下面的橡木護牆上,那裏有一塊銅制标牌,上面鑄着這條船的名字,“魔鬼”号。名字聽起來挺神氣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條巨大的戰艦,至少托尼的鄰居們是這麽以爲的。這讓托尼感到非常有面子,所以他一直都不願意告訴他鄰居真相。
其實這隻是一條排水量才90多噸的近海拖網漁船而已,不過被海軍征用以後再做了簡單的改裝。海軍給她裝上了一台不知道從哪條退役巡邏艇上拆下來的被動聲納,還常常會出故障。那台電台倒是新的,不過海軍給那台電台配置的報務員也一樣新的可以。那小子還不到18歲吧,看着他操縱電台那付手忙腳亂的樣子,連發份普通的巡邏報告都要重發兩三次,要是碰到緊急事件托尼懷疑那家夥可能連SOS都會發錯。
這條船已經有三十年的船齡了,比托尼的年齡還大。原來的主機快報廢了,海軍又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兩台半新的柴油機給她裝上了。結果發現馬力還沒有原來的那台大,現在這條船的最高航速隻有見鬼的十七節,連一些高速貨輪都追不上,不過對付德國潛艇的話應該是足夠了。
這條船唯一說得過去的武裝就是在自己身後那個簡易平台上裝的一門40毫米機關炮了,聽說那是從海軍退役的驅逐艦上拆下來的,參加過“日德蘭”海戰,應該可以信賴吧。剩下的就是在後甲闆堆着的那二十顆深水炸彈了,當時爲了把它們裝上釋放滑道就已經把托尼他們累得半死了,相信那麽重的東西應該一顆就能打沉一艘德國潛艇。
托尼就算是在那裏胡思亂想的時候,也沒忘了來回擺動那盞探照燈,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除了可能碰到德國潛艇,還有可能撞上水雷,不光是德國人的,自己人也在這裏布置了一大片的雷區,托尼曾經親眼看到一艘和自己這艘一樣的反潛拖網漁船撞了上水雷,當時整個船頭被炸得粉碎,船員們連救身衣都沒來得及穿就随着那條船沉入了海底,而那就隻是一分鍾的事情。從此隻要是他在船頭值班他就特别小心水面上的情況,深怕步上那條船的後塵。
托尼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這條船就算是再刷兩遍漆也還是掩蓋不了那股濃濃的魚腥味,木殼船就是這樣,她能把她的曆史深深的滲入了身體裏,無論怎麽去改變她,永遠無法完全抹去她過去的痕迹。她永遠是條漁船,就算是裝滿大炮也無法讓她散發出戰艦的氣息。
想到戰艦,托尼就想到了這條船的船長,聽說他以前是一條艦載魚雷艇的艇長,是“不屈”号戰列巡洋艦上的。有一次,他在出航的前一天晚上喝醉了,還打了另一個軍官,于是就被關進了海軍基地的禁閉室。結果他隻能透過鐵窗看着自己的戰艦出航,那一次是他最後一次看見“不屈”号。當天“不屈”号參加了“日德蘭”海戰,彈藥庫大爆炸,全艦無一人身還。現在想想那老家夥真是夠走運的,希望他的好運氣到現在還有用。
這時托尼覺得有人向船頭走來。
“誰?”
“是我!”
托尼仔細一看,原來是這條船的大副霍普金斯。
“長官好!”托尼連忙敬禮。
大副可是個好人,堅強勇敢又平易近人,而且對航海簡直是了如指掌,有時候就連托尼都爲他惋惜,像他這麽優秀的軍官,應該去指揮一條戰艦而不是一條改裝過的漁船。
霍普金斯走到托尼的面前回了一個禮。
“上等兵,有什麽情況嗎?”
“報告長官!沒有任何情況。長官!”
“是嗎,你有煙嗎?我的抽完了。”
“有的,長官!”托尼大聲的回答,然後連忙掏出自己的煙遞給了大副。
“謝謝!” 霍普金斯接過了煙,抽出了一支叼在嘴裏,然後把那包煙遞還給托尼。
“不用謝,您留着吧,我還有好幾包呢。長官。”
“哈哈,那我就收下了,等到回港我還給你。”
“沒關系的。長官!”
霍普金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精巧的打火機,點上了煙。他看到托尼的眼睛直盯着那隻打火機看。大副把那隻打火機在手裏抛了抛,笑着說。
“這是我父親交給我的,是他在18年戰争勝利的時候一個美國軍官送給他的禮物,當時他是一艘運兵船的船長。我父親希望這東西給我帶來好運氣,确實很不錯,你要不要拿去看看。”大副把打火機遞給了托尼。
托尼連忙接過那隻打火機,他對這個精巧的小東西有點愛不釋手,但是又無可奈何的還給了大副。大副笑着接了過去。兩個人站在船頭開始默默的吸着煙。
“托尼,我記得你是叫托尼吧。”大副開口問到。
“是的,長官!”
“哦!”大副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望着四周的大霧沉思着。
“長官,我有個問題。”托尼覺得兩個男人默默的站在船頭看上去挺别扭的。
“哦,什麽問題。”大副從沉思中驚醒,他有點不好意思自己走神了。
“今天是誰掌舵啊。長官。”托尼想找點話說,他停止了操縱着探照燈,轉頭望着大副。
“是艾特呀,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擔心這個,今天的霧太濃了,而我們的航線緊貼着我們的雷場,我怕艾特像上次那樣偏離航線。長官。”
“艾特是老舵手了,他知道該怎麽做。上次事情純屬意外,那個羅盤。。。。” 霍普金斯突然停住了,他轉頭向着右舷的方向望去。
托尼也感覺到了什麽,好像有一種低沉的奇怪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他也連忙把探照燈轉向了那個方向。
“你聽到了嗎?上等兵。”大副問到
“是的,長官,我聽到了。”
“你覺得是什麽?”
“我不知道,長官,聽上去好像是發動機,但又好像不是。”
大副探出頭去仔細的辨别着這種奇怪的聲音。
“在那個方向!”大副指着右舷三十度的方向。托尼連忙把探照燈轉了過去。但是除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霧什麽東西都看不到。
“這霧太濃了,上等兵,你在這裏繼續觀察,我去駕駛室。”
“遵命,長官!會不會是我們自己的船呢?”托尼感到有點緊張。
“不會,現在隻有我們這一艘船在這裏巡邏,其他的都已經回港了,換崗的船現在還到不了這裏。況且這聲音決不是船上的發動機發出來的。”
“那是敵人?”
“現在還不清楚,你堅守你的崗位,會搞明白的。”大副急急忙忙的向着船橋跑去。托尼連忙回過頭緊盯着那個方向看去。
那種聲音越來越響了,托尼終于聽出來,這種聲音不是一個而是由很多相同的聲音混合着發出的,而且他也辨别出了那種聲音。
“飛機!”托尼驚呼了起來。
“許多的飛機!”
就在托尼驚慌失措的喊叫時,一陣尖利的警報聲也從船上同時響了起來。大副也聽出了那種聲音。水兵們急急忙忙的從住艙裏跑了出來,訓練有素的進入了各自的戰位。
船上唯一的兩挺馬克辛機槍轉向了飛機來的方向,但是除了濃霧什麽都看不見,水兵們隻能盲目的順着聲音四處張望着。
船長也被叫醒了,他走進了艦橋,這讓那些水兵們放心不少,船長的好運氣會保佑這條船的。這時這條小小的反潛拖網魚船開始轉向,将船頭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時候飛機的發動機聲更清楚了,聽上去至少有上百架的樣子,水兵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光靠自己這些武器是無法對抗上百架的飛機的,現在他們開始希望大霧越濃越好,那樣就不會被那些飛機發現了。
“關上所有的航行燈!”
船長看來也有一樣的想法,雖然英國皇家海軍有決不畏懼任何敵人的傳統,但是與瘋狂的去送死還是有點差距的。這時那群飛機已經經過了“魔鬼”号的船頭,向着北面飛過去了。
“是轟炸機,好像有上百架。”大副在船橋裏向着船長說到。
“是的,我們沒有收到任何報告,這些飛機一定是德國人的。不知道那些雷達站有沒有發現他們。真奇怪,雖然我們看不到它們,但是從聲音聽上去這些飛機飛的非常低,最多隻有一百五十英尺到兩百英尺,那些德國人真是瘋了,竟然在大霧天貼着海面飛行。”
“是啊,我也搞不明白他們到底要去哪兒,那個方向隻有一片大海啊。”大副也百思不得其解。
“轉舵,我們跟上去,看看那些飛機到底是去哪裏。”
“我們的船速。。。。”
“我說了,跟上去,全速前進。”
“遵命,長官。”
大副覺得船長可能還沒睡醒,竟然讓一條小漁船去追一個龐大的機群。
“要不要先報告海軍司令部我們的發現?”
“先不要報告,等我們查明情況後再說,現在說那些家夥不會相信我們的,他們一定會說我們都喝醉了,聽到的都是幻覺。”船長固執的駁回了大副的意見。
“我們已經駛過了海峽的中線,現在正在順着法國海岸航行。長官。”
“保持原航向!了望手,還聽得見飛機的聲音嗎?”
“還聽的見,他們就在我們前方。”船長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覺得還是應該通知海軍司令部,至少可以讓他們通知敦克爾刻港的陸軍防備德國人的空襲。”
“不,他們絕對不是去空襲敦克爾刻。他們是沿着海岸飛了一個很大的弧線,我認爲他們是另有目的。”
"哦?您認爲是什麽目的呢?”
“水雷!!”
一聲凄利的嘶喊從船頭響起,隻見托尼連滾帶爬的向着船尾跑去。在船頭正前方的大霧裏一群黑呼呼長滿了觸角的東西浮現了了出來。
“左滿舵。。。。”船長對着舵手喊着。但是一切都太遲了,全速前進的漁船跟本就來不及轉向一頭撞在了水雷上面。船頭炸起了有十幾米高的水花,還沒等那些海水落下來,船頭又撞上了第二枚水雷,整個船頭連同那門40毫米炮一起被炸得粉碎,一朵燦爛的火球從船的前部升了起來。
“棄船!”船長對着下面亂成一團的水兵們吼叫着。這時漁船已經傾斜着向着海面插了下去,船尾已經被擡離了水面。
大副呆呆得看着着混亂的一切,完了,一切都晚了,他終于明白了德國飛機的使命,他們是在布雷,他們想用水雷封鎖多佛爾海峽,但是他們爲什麽要這麽做呢?還沒等大副去想這個問題,海水已經沖進了船橋,沉重的水壓把大副和船橋裏的人死死的頂在了背後的牆上。
五秒鍾以後,“魔鬼”号反潛拖網漁船在海面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場隻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旋渦和一些木制碎片,她正帶着她所有的船員向着深深的大西洋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