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六年的大地震幾乎夷平了這片城區,地震波摧垮了老式西部建築的木質支撐結構,恰逢淩晨五點多時,大部分勤奮的華人家庭都已經起床做早餐,斷裂的天然氣管道加上翻倒的火爐,最終引發了一場席卷了整片城區的沖天大火。所以在随後計劃重建唐人街時,新建房屋都選擇了在當時抗震和耐火性能更強的磚石與混凝土結構。
當地的華人居民把松樹街稱爲“闆街”,既是松樹PINE這個英語單詞的台山話譯音,這種情況在中國城附近極爲普遍,這裏每條街都有一個台山話的街名,畢竟居民裏有不少人根本不會說英語。
前面路口又遇到了堵車,凱迪拉克在距離路口三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是聖瑪麗廣場,廣場另一頭那幢高大的紅色建築就是著名的聖瑪麗教堂...嗯,至少在這裏很有名。”克雷趁着等待的空隙,手指着車子右側的一片空地說到。
這時聖瑪麗廣場的位置還沒有建起後世的停車樓,依舊是一片倚着坡勢修建的花園和草地,平坦的坡頂上擺放了一些供路人休息的長椅。
“裏面有一尊孫逸仙的雕像,據說是一個意大利人造的,對了,你知道孫逸仙嗎?”克雷回過頭問到。
“一個著名的中國政治家,他所領導的黨派掀起了一場推翻清帝國的革命。”韋爾貝低頭撣着掉在西服前襟上的煙灰,态度漫不經心的回答到。
“聽這裏的中國人說,他還曾經擁有美國國籍。”克雷利落的挂上檔,轎車再次向前緩緩移動。
孫逸仙擁有美國籍在舊金山當地不算是什麽密聞,一九零四年他持有夏威夷頒發的美國護照入境時被舊金山海關扣押,因爲記錄上八年前他曾經使用中國國籍入境,所以美國海關以涉嫌僞造美國護照的理由将他扣押,最終還是當地洪門緻公堂出錢把他給保釋出來的。
緻公堂還聘用律師爲他與海關打起了官司,宣稱孫博士出生于檀香山并在那裏成長求學,是合法的美國公民雲雲,這件事當年在舊金山中國城裏鬧得可以說是路人皆知。
事實上孫逸仙出生于廣東香山,十一歲才跟随母親前往夏威夷,投靠他的大哥孫眉。那時孫眉已經靠自己的勤奮與商業頭腦,成爲了茂宜島有名的大種植園主,被當地人稱爲“茂宜王”。
從小學一直到大學預科,孫逸仙都是在夏威夷的學校裏讀的,直到十七歲那年因爲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被孫眉強行送回了廣東香山的老家。
照理說孫逸仙在當時并沒有入籍美國的資格,但是他通過革命同志與鄉黨的關系,搞到了兩份由美國公民宣誓作證的法律文書,以此證明他确實在夏威夷出生,于是拿到了夏威夷政府頒發的美國護照。
說白了這個身份從一開始就是爲了繞過《排華法案》而僞造的,美國政府官員有些高估了革命先輩們的底線。
這個身份在孫逸仙以後的革命活動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除了讓他可以不受到排《排華法案》的影響,随意出入美國募集資金和人員,還成爲了一道護身符,阻擋了清廷對其的抓捕意圖。
一直到一九零九年,孫逸仙的美國國籍終于被美國國務院以“未盡美國公民義務,非法參加反對友邦的反政府活動”爲由取消掉了。所以某地媒體所說孫文得以入籍是因爲美國政府支持中國民主革命雲雲,完全是毫無根據的腦補所成。
到了路口凱迪拉克向右轉,拐上了格蘭特街,也就是著名的“都闆街”。
這條街是舊金山最古老的街道之一,衆所周知舊金山最初是由西班牙殖民點發展起來的,墨西哥獨立之後此地劃歸爲墨西哥領土,美墨戰争之後才轉讓給美利堅合衆國。所以和舊金山其他的古老街道一樣,格蘭特大街最早也有一個西班牙名字,叫做Callela Fundacion,也就是“建國大道”。
美軍占領舊金山之後,給市區裏的很多主要道路起了英文名字,這條街被改名爲“杜邦街”,以此紀念美國海軍的杜邦上将。
而“都闆街”,很明顯就是“杜邦街”的台山話譯音了,可以說這條大街見證了舊金山中國城的誕生與成長,以至于舊金山政府爲了紀念格蘭特總統,把杜邦街改名爲格蘭特大街之後,當地華人卻因爲叫慣了“都闆街”這個名字,無論如何都改不過來了。(現在格蘭特大街在谷歌中文地圖上依然被寫成都闆街,實在是中國城的一個趣聞。)
到了這裏就算是進入了中國城的核心,作爲舊金山老城區的一部分,中國城的街道比較狹窄,寬度還是停留在馬車時代,也就是歐洲标準的雙車道。
時間還未到中午,右側街沿卻已經停了不少轎車,總算四十年代美國車的寬度還算中規中矩,所以路上依然留出了足以相對行駛的空間。
那時美國車的尺寸還遵循着英國和歐洲标準,雖然已經有了車體巨大化的苗頭,但還沒搞到像後來六七十年代那樣誇張。那時因爲流行時髦的寬體轎車,舊金山市區很多道路都隻能改成單行道了。
剛駛上都闆街,街道兩邊充滿中國特色的蟠龍燈柱,就立即引起了韋爾貝的注意,他還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看到過類似的東西,這種路燈設計成了金色四爪蟠龍托舉宮燈的式樣,是舊金山中國城的獨有标志,隻要在街邊看到這種路燈,就代表你已經進入了中國社區。
“很精緻是吧。”克雷減緩了車速。
“你說什麽?”韋爾貝轉過臉來。
“我是說,這些路燈很精緻,就像一件藝術品。”克雷笑着說到。
“啊,你說的對,很有藝術性,究竟還有多遠。”韋爾貝望着車窗外說到。
“我們已經到了。”克雷輕點刹車,轎車緩緩靠向路邊。
“這就是上海樓。”司機回轉頭指着窗外。
“就在這兒?”韋爾貝歪過頭向上望去,隻看到門臉上方裝着那種夜總會門口常見的彩色燈牌,中間一串英文字母“shanghai low”。
“約定在二樓,我們已經遲到了二十三分鍾,不過聽說中國人一貫都很有耐心。”克雷看了看手表,随後開門下了車。
克雷從車後繞到右側,恭敬的替韋爾貝拉開了車門。“暗号還記得吧。”司機問到。
“三合會超級棒?”韋爾貝微皺着眉頭,說出一句有些生硬的廣東話。
“嗯,超級棒,我的車就停在街對面。”克雷點着頭說到。
“你就呆在車裏等着我,注意觀察周圍的情況。”韋爾貝整理了一下袖口,帶上了黑色的禮帽。
“遵命,先生。”克雷微微欠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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