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來。
轉眼間,已經十年過去了。
十年後的金秋九月。
餘杭縣趙西村村口午後的池塘邊一個竹子搭的簡易涼棚裏,兩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涼棚陰涼的一角,靠在還算涼快的竹牆上,外面枝頭上知了在呱噪地沒完沒了地一聲接着一聲地叫着,讓人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這個涼棚在村口一個池塘的邊上,因爲挨着水邊,蚊蟲甚多,且這個涼棚多年無用,所以幾乎沒有人去那裏歇腳了。涼棚裏的兩個小姑娘躺在那裏,涼棚的中間點了一支熏蚊蟲的香,這個香和一般的蚊香味道不一樣,沒有那種悶人的香味,而是散發這淡淡地清香,且蚊蟲也不能接近。
兩個人都閉着雙眼誰也不說話,她們的身邊放着兩個竹簍,裏面放着鐮刀和少許藤蔓類的植物。此時,一陣微風吹過,池塘裏的荷葉象碧浪一般一層一層地由遠至近,讓人瞬間有了清涼的感覺。
“唉呀媽呀!終于有點涼風了,這個地方就是比村子裏的那棵大核桃樹乘涼舒服,還不擔心睡着了掉下樹去。”一個穿着花布衣服紮着兩個羊角辮兒的小姑娘一隻手拿着一個荷葉半遮着臉,一隻手拿着一把竹扇不停地扇着,像是已經要熱的不行了,說着話時,一隻眼睛睜開看了看一旁和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的穿着一身碧色衣裙的女子,隻是這身裙子明顯有些小了。而且還很陳舊了。
“呵!”隻一聲,一旁的姑娘算是回答了她,便不再說話。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沒有睡好。你家舅媽那個老母豬是不是又讓你磨豆腐磨到半夜啊?什麽時候讓我去收拾了她才好!”那小姑娘恨恨地說道,索性将荷葉頂在自己的頭上,一雙眼睛都睜開了,臉上顯露出忿忿地表情。
“唉!我說雨點啊,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啊,讓我再睡會兒,一會兒我舅媽又該在村口喊我回去做飯帶孩子去了!”說完。那小姑娘用手捂着嘴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
那個叫雨點的姑娘大概也不想再睡,再說這麽熱的天也隻有身邊這個方錦顔才能睡得着。于是坐直了身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小顔放在大腿上的手臂,說道:“小顔,要不你幹脆離家出走。跟着我和雲朵到深山找我爺爺去。好不好?你不是想吃我爺爺做的野菜包子了嗎?”她知道隻要一說到吃,方錦顔自然是有興趣和自己說說話的。
一方錦顔嘴裏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麽,轉身繼續睡自己的覺,雨點急了,一拳打在小顔的肩膀上。
“哎喲!你是想打死我啊,你忘記你這個拳頭和一般人的拳頭不一樣啊,真是的……哪裏像個姑娘家,動不動就用拳頭。真不知道爺爺爲什麽讓雲朵去學醫讓你學拳腳功夫,長得這麽秀氣。動手才知道不是個女子,而是個漢子!老天爺定是讓你投胎的時候自己打了一個盹兒,性格全然就是個漢子,怎麽生下來卻是一個女兒身,啧啧啧……!”說着終于不情願地睜開了雙眼,瞪了雨點一眼,坐了起來,一張滿是困意帶着埋怨的神情望着雨點。
雨點也不生氣,嬉笑着蹭在小顔的身邊,用手輕輕地揉了揉剛才自己打過的地方,厚着臉說道:“我不是故意的,其實也是鍛煉你嘛,你看你都跟着我學了三年拳腳了,怎麽這麽輕輕的一拳你都受不了了?”
方錦顔不屑地撇了撇嘴,一雙大眼睛帶着嘲諷的笑意掃過雨點清秀的臉龐,呵呵兩聲,重新躺在地上,這一次她四肢完全打開,躺成一個大字型,顯得十分惬意舒适。
“你這是什麽表情啊?!我知道你的意思,哼!你自己卻也好不到哪裏去,堂堂三品大員的女兒卻躺在千裏之外的一個鄉野涼棚裏,四仰八叉的成何體統?!”雨點嬉笑譏諷道。
方錦顔的眼睛裏有一抹冷意不過一閃而過,繼而便是淡然一笑,仿佛說的不是自己,卻不接雨點的話茬,輕輕地閉上了雙眼。她不會生雨點的氣,她也從來都不隐瞞這個事實,從前,這個事實在她看來是殘酷的,讓她在這個小小的村落裏不能擡頭的,羞于啓齒的,但是後來,當她認識了雨點和雲朵還有他們的爺爺之後,爺爺給她說過一些話,之後,她便釋然了,放下了,從此便将這個事實當做茶餘飯後和雨點彼此的笑話來取悅。
當然,雨點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個大大咧咧的性格有的時候說出來的話還是一樣會觸動那個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妹妹,可是方錦顔無所謂的,她甚至還對雨點帶有一份感激,因爲她身邊的人除了舅母會時不時故意惡毒地中傷這個十三歲的姑娘之外,别人是盡量不在她的面前提起,隻是怕她傷心。
可是,她有的時候真的怕,時間一長,京城的人不來接自己,甚至不派人來看望自己,自己都會忘記自己是那個家裏不要的丢棄的四小姐,她會忘記了恨,忘記了這個家帶給她的墜入地獄一般苦難的生活。
雨點見方錦顔不說話,以爲她又睡着了,從來沒有想過她是因爲自己方才的話内心小小的被刺激了一下,不想和自己說話,雨點雖說大方錦顔三歲,爲人處世是遠遠不及這個孩子的。
她在這個村裏待了七年,一直是那樣的隐忍不發,那樣的忍辱負重,那樣的淡定,那樣的以苦爲樂,就算是天天被自己的親舅母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隻要說兩句笑話,她便又高興了,而且沒有見她流淚,就算是當年從懸崖下面的刺從中把她救出來,當時的方錦顔已經人事不省,身上都是傷,衣裳全部讓血浸透,身體上到處都是紮的刺,想個刺猬一樣,可是她隻是在她們給她們上藥拔刺的時候輕輕地哼哼,那樣如雪俏麗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痛苦,隻是黛眉緊蹙,貝齒咬着下唇。
雨點忘不了當時爺爺看着方錦顔的表情,說的那句話,這個孩子的心思太深了!是嗎?雨點不知道,反正在她和雲朵在一起的時候,方錦顔就是一個一天臉上帶着淡淡微笑的小姑娘,除了考慮她的肚子就是找一切機會睡覺。不會好好跟自己練功,也不會好好跟雲朵去認草藥。
當然,也或許她的時間除了考慮溫飽就是睡眠,别的時間都是給舅媽沒完沒了地幹活,想到這裏雨點不由地望着面前這個雖說一臉疲倦,可是一張不着脂粉的素顔,白皙如淡粉的芙蓉花瓣的面容,那柳眉彎彎,黑眸如盈盈秋水,小巧的鼻子下是嫣紅出水的櫻唇,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簡單地紮了兩個辮子梳再在腦後挽成一個麻花兒髻,兩鬓間又些許的頭發貼在額頭和腮前,看着更是增添幾分可愛。
“那你睡,我走了啊!”雨點見方錦顔還是不搭理自己,甚至有輕輕地均勻的呼吸聲傳出,她便故意聲地說話,甚至要站起身來,碰了碰一旁的竹簍故意弄出一些動靜來。
果然方錦顔馬上睜開眼睛,雨點知道自己的詭計得逞,俏皮地沖着方錦顔笑着,一對小虎牙外露,眼睛對着方錦顔眨巴眨巴地,十分得意一樣。
方錦顔不由長歎一聲,她無奈地坐起身來,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捂着小嘴打了一個哈欠,瞪了雨點一眼,道:“讨厭,再沒有比你更讨厭的了,昨天晚上一宿舅母都沒有讓我睡, 我還以爲你打着爺爺的幌子将我叫出來是來讓我補覺的,原來……天呐!我方錦顔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雨點哪裏知道方錦顔是真的一個晚上沒有合眼,聽她 這麽一說,倒覺得自己過分了,趕緊陪着小心,湊上前去,滿臉堆笑地說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我真是不知道啊,要不回頭你跟着我和雲朵上山待幾天再回來,那老母豬總是不敢在爺爺面前說什麽的,回頭我去給爺爺說,至少讓你上山好好睡上一覺。”
方錦顔聽了這話,頓時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着雨點,雨點望着方錦顔發亮的眼睛,低歎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瞧你這點兒出息,仿佛這世間除了吃便是睡是你方錦顔最重要的事情了一般,起來,我們先去給雲朵采藥,然後去找爺爺。”
方錦顔嘻嘻兩聲,高興地一躍而起,雨點甚是詫異,望着方錦顔象一個泥鳅一樣柔軟敏捷的身體,道:“你不是一直不能這樣起來的嗎?怎麽……”
方錦顔若無其事地拿了地上其中一個竹簍挎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沖着一臉愕然的雨點,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眨了眨眼睛,道::“不是你自己說的,我最看中的便是吃睡二字,既然有爺爺的野菜包子和無人幹擾的美夢等着我,我自己有動力了啊!”
方錦顔說完在雨點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不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快步地走出了涼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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