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說的什麽,我不明白。”
“你非常的明白。昨天,盧多遜一直在跟向拱頂牛,兩人相互不服氣,這就是齊王這一派跟趙普老臣那一派朝廷裏明争暗鬥的一個小小的縮影!——不要以爲我這段時間隻是在忙審刑院的事情,也不要以爲我們審刑院光吃飯不幹事情,朝廷這些鬼把戲,我清楚得很!”
沈倫望着他,半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冷羿接着道:“你身爲留守宰相,負有監國的重任。你對朝廷出現的這種情況,深感擔憂,卻無能爲力。因爲官家不在,又沒有給你更多的全力,對盧多遜代表的齊王,還有趙普代表的老臣派,你都惹不起。又擔心辜負了官家的厚望。你想有所作爲。這就是你爲什麽舉辦這次家宴的深層原因。——你邀請了另外兩派的主要人物,便是想團結大家,化解這些幫派壁壘,共同把朝廷的事物搞好,沒錯?”
沈倫苦笑,道:“既然冷大人已經把事情點破,那咱們就敞開窗戶說亮話,——你說的都是實話。我看見這種情況,真的很擔憂。我曾經希望冷大人你利用審刑院的特權,處理這種局面。可是,或許是我太着急了。見冷人一直沒有動作,所以才舉辦了這個宴會,想搞好大家的關系……”
“你見無法達成目的,所以便下手殺了陳從信!”
“我爲什麽要殺他?”
“他是盧多遜的左膀右臂,你這是敲山震虎!”
沈倫冷笑:“冷大人,不可否認,你的想象力很豐富。隻可惜,我沒有這樣做!”
“你沒有?”冷羿盯着沈倫瞧了半晌,哂笑一聲道:“或許。——能說說你昨晚上都作什麽去了嗎?”
“昨天晚上?在睡覺啊,一覺睡到大天亮。”
“有人證嗎?”
“除了你們夫妻是兩個人,其餘的,都是一個人睡一個房間,這甄宅的空房很多。足夠我們單獨睡的,沒有人跟我一起。”
冷羿見問不出什麽名堂,隻好點頭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第二個審訊的,是向拱。
向拱顯得很緊張,進來就說:“冷大人,你不會是懷疑我?我可沒有殺他!”
“那你認爲是誰殺的?”冷羿不緊不慢問。
“這個可不好說。說出來,我怕别人說我亂說。”
“無妨,說來聽聽。”
向拱神秘兮兮看了看門外,低聲道:“我覺得。是盧多遜!”
“他?”冷羿有些意外,“他不是跟陳從信是一夥的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向拱狡詐地笑了笑,“我隻知道他有這種打開密室的事!”說到這裏。向拱指了指這個石屋子,“這象什麽?冷大人知道嗎?”
“象什麽?”
“象墓葬!”向拱神秘兮兮道:“墓葬就是這樣的。把安葬的人葬在這樣的石窟墓穴裏之後,人在外面,卻可以把房門從裏面關上!這樣的事,咱們這些人中,隻有一個人會!”
“盧多遜?”冷羿遲疑片刻,輕聲問。
“沒錯!——他們家,五代的時候,就是專門盜墓的,後來靠盜墓發家了,這才改邪歸正,讀書作學問了。所以,這些家傳的事,他是一定會的。”
冷羿跟成珞嫙互望了一眼,冷羿道:“你别說别人了,說說你自己好了,——你昨夜晚作什麽了?”
“睡覺啊!半夜的時候,起來上了一趟茅房。拉肚子,沈倫那菜說不定有問題!”
“有人可以作證嗎?”
“作證?他們都在睡覺,誰來跟我作證啊?”
“行了,你先退下!”
向拱起身,又叮囑了一下:“冷大人,别忘了查盧多遜!他是盜墓賊的後代,會這些旁門外道的東西!”
冷羿望着他出去,沒有說話。
接着審訊的,自然便是盧多遜。
冷羿不經意地說了一句:“聽說,盧大人你懂得如何盜墓?”
盧多遜盯着冷羿,慢慢道:“冷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别的意思,隻是随便問一下。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沒有關系。”
“知道一點。”盧多遜yin着臉道。
“那就是說,你懂得如何從外面石屋子裏面的門闩拴上了?”
盧多遜笑了笑,道:“我懂了。——你下面,是不是想說,憑這一點,就證明陳從信是我殺的?”
“這個還不夠嗎?這正是這起奇怪的謀殺案最讓人費解,同時也是最核心的地方!”
“很抱歉,我是懂得如何從外面把裏面的門闩關上,可是,那需要一些專門的道具,那些道具,也是要留在現場的。可是,先前你也已經仔細看過了,現場根沒有什麽别的東西,當然就沒有我可以用來關門的那些特殊道具。所以,這房門不是我弄得。同時,陳從信跟我是至交,是生死兄弟,他死了,我最難過,猶如砍斷了我的一條胳膊啊!”
這倒是實話,冷羿心想,又問了盧多遜昨晚上的事情,跟前面說的一樣,也都是在房間裏睡覺,也沒有任何證據。
冷羿讓盧多遜退下之後,接下來,審訊老臣趙普。
趙普望着冷羿,一臉的無奈:“冷大人,你看我這骨瘦如柴的身闆,我殺得了陳從信嗎?”
冷羿笑了笑。道:“我知道有一種勒死人的辦法,叫做‘背白狼’,就是把人的脖子用身子套住,然後反着背在背上。一路走,走上幾圈,人就死了,用這樣的辦法,便是象你這樣比較老邁瘦弱的人,一樣可以勒死比自己強壯許多的人!更何況。你今年還不到六十歲,還算不得有多老,也那陳從信也大不了幾歲。陳從信的身闆也比你強不了多少!”
“我沒有殺他!”趙普冷冷道,“我幹嘛要殺他?”
冷羿瞧着他,悠閑地笑了:“趙大人。不要以爲我們審刑院成立之後,無所事事,我們還是幹了一些事情,比如了解朝廷各位大臣的底細和相互的關系。其中,就有趙大人您!”
“哦?都查到我什麽事情了?”趙普好整以暇。
“你有一個至交,名叫李處耘。他是當年陳橋起事的主要參與人,而你。正那場宣告我們大宋建國的重大事件的策劃者!你們倆可謂情同手足。而這位李處耘,正是官家沒有冊封的皇後李德妃的父親!”
趙普撚着胡須,道:“冷大人果然打聽的非常的清楚。這與案有關嗎?”
冷羿附身,盯着趙普:“我還打聽到。這陳從信,正是官家已經薨了的李賢妃的親舅舅!而李賢妃的死,似乎跟李德妃關系非常的密切!”
趙普身子微微一震,望着冷羿。半晌,苦笑道:“冷大人的審刑院。似乎不簡單啊。”
“這年歲,隻要肯花錢,沒有買不到的消息。
“可惜,你這個消息,跟這件案子,扯不上關系。沒錯,我是跟李德妃的父親李處耘關系不錯。冷羿當初李賢妃的死,是多少跟李德妃有一些關系,可是,死的是李賢妃,要尋仇什麽的,也是李賢妃的事,也就是說是陳從信的事,怎麽反倒是他被殺,我們尋仇?這道理上說不通嘛。”
冷羿道:“單單是從你說的這個角度,自然是說不通的,不過,我還得到情報,說陳從信一直在追查李賢妃暴斃的事情,她懷疑後面有章,而且,這個章,便來自于李德妃!——李德妃在這裏面,不僅僅是一些關系的事情,而是直接的關系!”
“話可不能亂說啊!”趙普驚呼。
“我說的是陳從信的懷疑,他要是沒有這個懷疑,就不會登門到李家質問了。”
“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這你都打聽到了?”
“是!我說過,隻要肯花錢,沒有買不到的情報,更何況,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不需要費多大的勁便可以查清楚。我們審刑院調查這些,也隻是作爲資料,沒有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趙普搖頭道:“盡管你說的有一些道理,李家有可能出于先下手爲強的考慮,先殺死企圖報複的陳從信。但是,他們是不會依靠我這個老頭子來辦這件事情的。這年歲,找個刺客并不是什麽難事。”
“很多刺客隻會用拳頭,不會用腦,而你,趙大人!你非常的聰明,‘半部論語治天下’,便是說的你。象你這樣聰明的人,殺人更不容易露出馬腳。比一個普通的刺客要管用得多!”
“冷大人擡舉了,可是,陳從信真的不是我殺的。”
“那昨天晚上,你在幹什麽?有誰可以證明?”
趙普道:“昨晚上,我在跟宋琪聊天,一直快到天亮,我們才出去方便,然後回來睡下。而且,我們是睡在一起的,我們那個房間有兩個床鋪。”
“你們快到天亮才睡下?”冷羿眉頭一皺,屍檢證明,死者屍斑已經出現,而且,已經出現了高度的屍臭!這就說明,死亡時間至少應該是三四個時辰以上了!也就是說,死者應該是在他們都睡下的夜半時分。而如果他們兩一直聊天到快天亮,他們就沒有作案時間。
這可是縮小嫌疑人範圍的大事,冷羿詳細詢問了他們聊天的内容。然後讓趙普退下,傳宋琪查問。
宋琪說的果然跟趙普說的一樣,而且,聊天的内容也能相互印證。
他們兩個已經排除嫌疑,冷羿的目光落在了程德玄身上,他是最後一個嫌疑人了。如果他身上也沒有任何線索,那這個案子,隻怕又是無頭案。就算動用刑具逼供,這個人在外面把房門從裏面拴上的問題不解決,即使有人招供,也不可能定案。
詢問程德玄類似于詢問沈倫。程德玄也是沈倫這邊的人,是官家的忠實擁護者,當年就是程德玄和王繼恩兩人,幫助趙光義搶先進宮,承繼了皇位。而程德玄也沒有能提出人證,證明他當時在房間裏睡覺。
案件陷入了僵局。
看來,還是得從問題的最關鍵處着手,想清楚如何從外面把門闩拴上!解決了這個問題,或許就有線索了!
冷羿重新在屍體旁邊蹲下來,溫故而知新,屍檢和現場勘察也一樣,有時候沒有頭緒,再回頭看看,或許便有些新的東西能感悟到。
屍體死因沒有問題,他殺的證據也找到了。現場的門闩沒有動過手腳的痕迹,通氣口隻有碗口大小,别說是人,便是嬰兒,也無法從哪裏進來。而整個石屋子是用一塊塊的青石修建而成。他詳細檢查過,沒有活動的暗門。也沒有任何隐蔽的通道。兇手是怎麽把屍體吊上橫梁,然後從容出去,又把房門從裏面拴上的呢?
冷羿頭的想大了,卻還有沒有任何頭緒。
成珞嫙在一旁幫着他想,可是冷羿都沒有頭緒,成珞嫙自然就更加沒有了。隻能寬慰他道:“官人,不要想了,先回去,慢慢再調查。”
冷羿沒有理睬她,兀自托着腮幫子望着地上的屍體思索着,自言自語道:“到底怎麽拴上的呢?”
成珞嫙見他不理睬自己,有些生氣,冒了一句:“死人拴上的!”
冷羿一愣,回頭望着她:“你說什麽?”
成珞嫙說完就後悔了,好扮了一個甜甜的微笑:“我說官人,既然沒有頭緒,那咱們就先回去。”
“不是,是後面那句。”
“後面……?”成珞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說笑的。”
“說笑的,怎麽說的?”
“我說……,說是死人自己從裏面拴上的!嘻嘻,我亂說的,你别生氣啊。”
冷羿定定地望着她,然後又起身望了望天花闆處的橫梁,又看了看通氣口,突然大叫了一聲,蹦起來,抱住了成珞嫙,狠狠的親了一下,道:“我的嫙兒真是天才!走!”
“去哪裏啊?”成珞嫙有些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