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和花蕊像模像樣地拿着鋤頭挖下了第一鋤,頓時間,鼓樂齊鳴,正式宣告金明池動工。
但是,朝中大臣卻一個個暗中搖頭,唉聲歎氣。趙光義恍若不見,叮囑了冷羿幾句一定要ri夜辛苦,力争早ri完工,絕不能拖延工期,并當着衆位大臣和禁軍中高級江将領的面,再此重申了授予冷羿的先斬後奏和撤職降職的特權。又當衆肯定了昨ri冷羿對李繼隆等人的處罰。
開工典禮完畢之後,趙光義讓武百官陪同他殿試。殿試在講武殿舉行。
武百官跟着趙光義回到京城舉行殿試,這次參與殿試的,一共有三十八人。都是各科會試的佼佼者。花無香赫然位列其中。
他們的座位安排在大殿外面台階下的兩側。而武百官則站立在大殿内。趙光義坐在金黃se的龍椅軟塌上,旁邊是花蕊皇後。冷羿是四品官,要上朝的,所以跟臣站在一起。
趙光義道:“借今ri殿試之機。朕有事跟諸位愛卿說。隻因爲事情緊急,故不及跟諸位細細商議。”
薛居正搶步上前,躬身道:“官家所言,可是出兵北伐之事?”
“正是!後天朕要禦駕親征,出師北漢!”
趙光義要出兵北伐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很多年來就是在爲此做準備,但是,趙光義無論什麽時候出兵都沒有疑問。可是現在偏偏動用了大量的金錢人力去修建工程浩大的金明池,而他又偏偏選這個時候出兵北伐,朝中大臣頓時跟炸了窩的馬蜂一般嗡嗡議論起來。
薛居正陡然提高了音量:“官家!微臣以爲,此事還需謹慎從事,現如今已經動用了大量軍資用于金明池,又征調了幾乎全部禁軍還有四十萬民壯,實在不能再出兵北伐,否則必敗無疑。”
既然有人開腔打了頭炮,後面的人便紛紛跟着了。隻不過,下面議論是一回事,出來公開反對又是一回事,所以多數大臣還是嘀嘀咕咕議論着。
趙光義掃了一眼場中亂哄哄的衆位大臣:“諸位愛卿,以爲如何?”
趙光義公然征求意見。群臣頓時都不說話了。畢竟,直接的公開反對皇帝的意見,這還是需要一定的勇氣的。
到底還是有大膽的,沈倫、曹彬邁步出列,贊同薛居正的話。曹彬斜眼看了看樞密使楚昭輔,隻見他低頭不語,不由很是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但楚昭輔恍若石頭一般。
曹彬仰着頭望着花蕊:“皇後娘娘,你身爲先帝皇後,不能坐視官家如此冒險啊。”
趙光義很是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曹卿,北伐之事。與花蕊皇後無關,是朕的決定。你們有什麽意見盡管向朕提出。”
盧多遜邁步出列,躬身道:“微臣以爲,北伐之事是先帝定下的宏圖偉業。官家現在隻是将先帝未完成的遺願加以實現而已,至于軍資兵士。官家早已經成竹在胸,我等無需多言。隻要按照官家既定作戰方案,便能勢如破竹,直搗上京!”
曹彬怒道:“我大宋jing銳禁軍都在金明池工地挖土造湖呢,用什麽軍隊直搗上京?你這個馬屁jing,隻會胡亂拍馬屁,置官家和大宋社稷安危于不顧!”
“我怎麽不顧了,我們不是還有數十萬的廂軍嘛,官家能征慣戰,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哪一場官家領兵打敗了?你說!”
其實,趙光義領兵吃的敗仗也不少,隻不過,朝堂之上,誰又敢當面說出這個事情來,曹彬也不是草包,自然知道厲害,瞪着眼道:“以前不打敗仗,不能保證以後就一定不打敗仗啊……!”他剛說了這句話,又覺得不妥,趕緊改口道:“我說的是不打無準備的仗。官家從前的勝仗,那都是jing心組織謀劃的,都是有準備的。”
“這次也有準備啊。先di du已經準備了十多年了,還要準備下去,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你他媽的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曹彬氣得爆了粗口,“你不知道先帝準備的軍資、還有數十萬的禁軍都投在了金明池修建上面嗎……?”
趙光義yin沉着臉道:“曹卿,有話好好說,這是朝堂,不是菜市場!”
曹彬黝黑的臉漲得通紅:“對不起,官家,微臣一時心急說錯了。不過官家,如果要修金明池,那這場仗就真的不能打,更不能禦駕親征。”
趙光義沒有理睬他,掃了一眼衆人:“還有誰贊同盧愛卿的話的?”
從趙光義這幾句話就能知道他的态度了,他叫曹彬爲卿,叫盧多遜爲愛卿,顯然偏向他了。朝廷中不乏見風使舵之人,立即就有好幾個大臣出列躬身贊同盧多遜的話,當然免不了還要口沫橫飛地贊歎一番趙光義的領兵征戰沙場的事,聽得趙光義頻頻點頭微笑。
但是,此刻的大宋建國才不到二十年,很多都是有戰鬥經驗的人,純粹出身書齋的大臣不多,而且這些大臣多大是經曆了趙匡胤建國的艱難曆程的,知道戰鬥不是寫字畫畫,而是要動真格的,一旦失算,便會有成千上萬的兵士死去,弄不好還要國破家亡,因此,又有一部分大臣出列,卻是贊同薛居正他們反戰的意見的。
趙光義的臉se越來越難看,但是,他還是忍耐着望着衆位大臣。目光落在了樞密使臉上。
樞密使楚昭輔一直不說話,低着頭,也不看皇帝趙光義。曹彬正在跟持贊同意見的盧多遜等人唇槍舌劍地争論着,發現趙光義的目光望着楚昭輔,也醒悟了過來,對啊。楚昭輔是樞密使,說來說去,是否出兵他的意見最重要,而楚昭輔在查問妲姬美人之死事情上一直都跟他們幾個是一夥的。立即大聲道:“楚大人,你是樞密使,你倒是說說你的意見啊!”
趙光義也淡淡道:“正是,楚卿,你對朕決定的禦駕親征北伐北漢,意下如何?”
楚昭輔這才慢吞吞邁步出列。看了看曹彬等人,又望了望金銮殿上的皇帝趙光義,躬身施禮道:“微臣以爲,燕雲十六州被劃歸遼朝,就是我等奇恥大辱。遼夷虎視眈眈。侵犯我大宋之意圖由來已久,與其坐等來犯,不如主動出擊,先破其爪牙北漢,敲山震虎,再伺機北伐。這是先帝遺願,官家此舉。并無不妥。”
趙光義臉se終于難得地雲開見ri。曹彬等人卻是臉上變se。曹彬怒道:“楚昭輔!你吃錯藥了?胡說什麽!官家領廂軍攻打大遼,那不是自尋死路嘛!”
楚昭輔依舊慢吞吞道:“先前盧大人說的好,官家用兵,非你我所能洞察。咱們隻需要聽從官家号令。便無往而不利!”
“可是,現在禁軍都在修建金明池,軍費又……”
“行了!”趙光義很不賴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句。朕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你也休息片刻,讓别人也說說話!——趙卿。你意下如何啊?”趙光義目光望向了前宰相趙普。
在趙匡胤時代,趙普是宰相,頗得趙匡胤的重視。但是,趙普跟當時擔任開封府尹的趙光義卻不對付。他雖然擔任了金貴盟約的記錄人和見證人,但是,對杜太後把皇位傳給趙光義頗有微詞。也一直在趙匡胤面前說趙光義的壞話,兩人一直明争暗鬥。到了趙光義登上皇位之後,趙普便知道壞事了。果然,他的宰相之職被趙光義罷免,隻留下一個太子太保的虛名,沒有實權。若不是因爲登基後出于穩定的考慮,需要趙普這樣的老臣裝點門面,趙光義早就把趙普開革出朝廷,甚至殺之而後快了。趙普也一直深知厲害,言語不敢有半點差錯。
現在,他聽到趙光義點明讓他發言,不由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果,這一着他早已經在心裏盤算過了,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忙上前拱手道:“微臣以爲,北伐是先帝遺願,官家遵行并無不妥,至于如何行軍作戰,何時出兵爲妥,微臣對軍事不懂,不敢妄言,但官家領兵作戰,的确是所向披靡,加之禦駕親征,官家不可能不慎重,故此定然已經成竹在胸,我等無須多慮。”
趙光義想不到趙普會偏向他這邊,樂呵呵捋着胡須朝着他點點頭。掃了一眼衆位大臣:“諸位,還有何新的東西要說?先前說過的就不要在說了,朕已經聽的很清楚了。”
薛居正躬身道:“官家,此刻出兵,的确太過兇險,還請官家三思啊!”
盧多遜也躬身道:“一統天下之偉業,不能一拖再拖!”
正吵鬧間,大殿外負責殿試的官員匆匆進來,拱手道:“回禀官家,已有考生交卷了。”
“哦,把考卷呈報上來!”
考官将考卷呈給王繼恩,王繼恩雙手捧着走上去,放在皇帝趙光義的龍案之上。
趙光義掃了一眼,不由眼睛一亮,拿起來,細細讀了一遍,不由滿心喜悅站了起來,道:“将這考生喚上殿來!”
片刻,第一個交卷的考生邁步進入大殿。
隻見她雖然身穿一襲書生青衫,卻是身材嬌小,眉清目秀,雙眸盈盈,粉面桃腮,朱唇點點,細細一看,卻是一個清麗的小女子。衆位大臣不禁面面相觑。他們近ri的視線都落在了官家的金明池修建和北伐之上,沒有太在意科舉的事情,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今ri殿試考生中,竟然有一個年輕十五六歲的小女子,而且今ri殿試,還第一個交卷,不由是面面相觑。
這女子,自然便是冷羿一路關照闖關進入殿試的神醫花無香。
花無香聽說皇帝召見,心中忐忑,還是大着膽子進來,撩衣袍跪倒,脆生生道:“學生花無香,叩見官家,恭祝吾皇萬壽無疆!”
趙光義更是歡喜,道:“花卿免禮平身。”
“謝官家!”
花無香起身,側身站立在一旁。
趙光義道:“花卿,你把你當堂做的詩詞,給諸位大人念一遍。”
花無香有些吃驚,想不到官家竟然讓自己當着百十位大臣的面誦讀自己的殿試之作。這篇詩詞是冷羿昨天晚上才寫給她背誦的,今晨看見題目,知道很切題,更是歡喜,别人都惶恐不安地沉吟思索,她卻一蹴而就寫完了交卷。現在官家卻讓她當衆念誦,卻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隻能硬着頭皮答應了。
這詩詞她已經爛熟于胸,也不需要拿起試卷再看,上前一步,轉身,抱拳拱手道:“晚生拙作,見教于各位大人,萬望不吝賜教。”
這些大臣都是老于官場,知道官家既然點明讓她念誦詩作,必定是中了官家心意的,将來此子青雲直上,那也不是什麽奇怪之事。故人人都給她臉面,賠笑躬身拱手連說不敢。
花無香背着雙手,清脆的嗓音抑揚頓挫朗聲念誦道:
怒發沖冠,
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十五功名塵與土,
八千裏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燕雲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
朝天阙!
這是南宋著名将領嶽飛著名詞作《滿江紅》。冷羿知道官家趙光義要北伐,而且以此爲題,便想到了這首詞,隻不過其中有兩處明顯不符,其中一處是三十功名塵與土中的“三十”,作者花無香隻有十五,所以改了。而“靖康恥”更不符,改成了燕雲恥。
所謂“燕雲恥”其實不是大宋的直接恥辱。數十年前後唐發生内亂,河東節度使石敬瑭以自稱兒皇帝、割讓燕雲十六州爲條件,請求遼太宗支援攻打後唐。遼太宗遂協助石敬瑭攻滅後唐,割得了燕雲十六州,打開了通往中原的門戶。因爲曆史上這塊地方一直屬于中原國家所有,大宋一統中原後,便将此視爲自己的恥辱,發誓奪回。
這首詞正好切中趙光義的心思,也是給了他出兵之名,一看之下不由大喜,便讓花無香當衆吟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