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月也有要求:“人不能太多。”
她是去工作,又不是明星出街,前呼後擁大可不必。
“行,那就兩個,不能再少了。”
“……好。”
第二天江扶月就見到了上面給她安排的“保镖”。
兩個少年身穿迷彩服,肩平腰直,往那兒一站,長腿逆天,精神飽滿。
遠遠望去,像兩棵挺拔的小白楊。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棵“小白楊”江扶月認識——
“易辭?鍾子昂?”
“嘿嘿……”易辭露出标準八顆牙微笑,好看的丹鳳眼眯起來。
相比記憶中那個唇紅齒白、漂亮到有點過分的青蔥少年,眼前的他皮膚黑了好幾度,眉眼間沖動無畏的少年意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肅然與穩重。
不過這一笑,老成之色稍淡,幾分當年的意氣回歸,骨子裏還是那個“X天X地”的校霸辭哥。
“想不到吧?”
江扶月:“确實沒想到。”
鍾子昂兩手一攤,頭一歪,頓時纨绔公子上身:“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跟易辭一樣,都曬黑了,但仍比普通人要白。
說話的時候還是習慣下巴微擡,不改傲嬌。
同一個人,同樣的微笑,但那笑裏卻少了幾分輕浮,多了一絲持重。
他們還是曾經的他們,但又不完全是曾經的模樣了。
就像現在的江扶月,一襲白色實驗袍,專業又規正,早已沒了穿校服時的稚氣與青澀。
如果說當年的她是含苞待放的花,那麽此刻眼前的江扶月就是漸趨成熟的果。
都變了。
變成更好的自己。
“你們怎麽在這裏?”
易辭:“臨時抽調。”
高考之後,他和鍾子昂都報名入伍了,說起來也是孽緣,兩人居然被分到同一個班。
這次來這邊主要是荒漠生存能力訓練,原本結束之後就該回去的,但蘇威坦這邊人手不夠,他們就被臨時調過來。
一起來的還有十幾個同伴。
起初他們并不知道江扶月也在這裏,昨天上級突然找到兩人,讓他們負責保護一個“關鍵人物”,還給了一堆資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江扶月!
“本來還有更合适的人選,但考慮到你們以前是同學,彼此更加熟悉,所以最終決定派你們過去。”
兩人從辦公室出來,還有點懵。
鍾子昂:“江扶月怎麽會在F洲?她這會兒不是正該在明大讀書嗎?”
易辭:“問問就知道了。”
原諒這兩人已經很久沒碰過手機,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
後來,兩人找到基地其他士兵,操着一口蹩腳的英語,才大概摸清楚具體情況。
好像是在搞什麽科學研究,針對申克沃病毒的,目前已經取得巨大成功。
江扶月作爲其中最關鍵一環,她的人身安全至關重要!
所以上級才會那麽重視。
易辭聽完,咂咂嘴:“真不愧是她。”
還以爲上了大學會消停一陣兒,沒想到越玩越大。
鍾子昂沒說話,心裏挺不是滋味兒。
我以爲自己跑得夠快了,沒想到你把我甩得更開。
易辭:“你要去杜荷?”
“嗯。”
“那裏是疫情重災區,很多感染病人。”
“我知道。這一趟就是去看那些病人。”
“啥?”鍾子昂瞪大眼,“你想幹什麽?”
“尋找新的變異毒株。”
目前已經發現的所有變異毒株,A苗都能有效預防。
但疫情在蔓延,病毒在進入人體之後随時可能發生異變,如此一來,就會導緻新的變異毒株産生。
對于這些尚未被發現的變異毒株而言,A苗又是否具備免疫性,這點還需進一步研究。
而研究的前提條件是,首先你得找到新變異毒株。
鍾子昂聽完,撓撓頭,表情略懵:“那個……好像聽懂了,好像又沒有。”
江扶月:“……”
“總之,就是要去杜荷。”
鍾子昂:哦,這回完全聽懂了。
易辭:“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
……
4月24号,江扶月随第一批疫苗從基地出發,前往重疫區——杜荷!
同行有鍾子昂、易辭,以及運輸人員和保衛。
早上八點,越野車準時出發。
運輸疫苗的卡車緊随其後。
整整六小時車程,中間隻在經過市區的時候停下來加過一次油,順便解決午飯。
鍾子昂和易辭過去領盒飯,順手給江扶月也帶了一盒。
菜是冷的,飯也很硬,一看就沒什麽食欲,入口味道就更不行了。
以前的鍾子昂和易辭根本碰都不會碰這種東西。
如今卻能面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往下咽。
因爲早就習慣了。
有飯吃就已經很不錯,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别說飯菜了,就連一口水都沒有,必須自己去找。
最餓的時候連蟲子都吃過。
兩人三兩下解決完盒飯,突然想起江扶月不像他們接受過部隊訓練,多半吃不慣這種飯菜。
卻不料——
女孩兒雖然吃得沒有他們快,但還是在一口一口認真地吃。
盒子裏飯菜已經去了大半。
她表情平靜,并未流露出半點嫌棄。
最後江扶月太飽,實在吃不下了才把所剩不多的飯菜倒掉。
可能是噎得慌,她又從座位下面摸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兩口。
鍾子昂看得暗暗咋舌,問她:“你覺得這飯菜味道如何?”
江扶月實話實說:“不怎麽樣。”
“那你還吃?”
“我不吃等着餓肚子嗎?”
“……”沒接受過訓練,咋覺悟也這麽高呢?
江扶月看大隊伍暫時沒有要出發的意思,索性下了車,戴上遮陽帽開始來回散步。
易辭和鍾子昂也跟着下車。
他們的任務就是寸步不離地保護江扶月。
運輸疫苗的卡車總共有八輛,一字排開,像條長龍。
江扶月沿着馬路邊,走到最後一輛卡車的位置,正準備折返回去,突然發現最後一輛卡車後面竟然還跟着一輛越野車。
上面沒人,是空的。
她也沒多想,估計安排了人員墊後,這會兒吃飯去了。
自從出了魏源那件事,基地在這些方面就格外小心。
鍾子昂和易辭他們會被臨時抽調過來增援,多半也是出于這層考慮。
很快,隊伍繼續出發。
終于在下午四點抵達杜荷。
所有人提前穿好防護服,戴上面罩,進入臨時接種點的時候,個個表情嚴肅,神經高度緊繃。
尤其是鍾子昂和易辭,他們不僅要注意自身安全,還要随時觀察周圍,防止意外發生。
而江扶月則被兩人護在中間。
傍晚,疫苗卸貨完畢,被轉移到接種點的冷庫存放。
此時江扶月和鍾子昂、易辭已經不在接種點内。
因爲三人在抵達的第一時間,便轉道去了當地最大的醫院。
說是醫院,規模還不如國内一個稍微大點的專科診所。
這裏也分急診和住院兩個區域。
急診這邊已經被無國界醫生團隊接管,十幾個人,忙前跑後,分身乏術。
雖然已經很努力地在維持秩序,可被死亡陰影籠罩的病人根本不聽招呼。
他們用尖叫來發洩恐慌,用哭和下跪來争搶醫療資源。
甚至還會發生肢體沖突,大打出手。
現場每一位醫務工作者面對這一切,眼裏都有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從去年申克沃爆發,到現在大流行,他們駐紮在這裏大半年,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于心不忍,但現在鎮定自若、見慣不怪,一顆心早已百煉成鋼。
江扶月找到醫療團負責人道明來意:“我想收集病毒樣本。”
“你是?”對方上下打量她一眼。
兩人都穿着防護服,戴着隔離面罩,除了可以看到彼此的眼睛之外,其餘什麽也看不見。
江扶月說明身份,并提供了有效工作證件。
“你是病毒學家?”
江扶月搖頭:“我隻是研究疫苗的。”
負責人點點頭,收起眼中的戒備與防範:“我讓人帶你們過去住院區,那邊住的全是重症患者,務必做好防護。”
“謝謝。”
負責人招手:“小張,你過來——”
“汪醫生?”
“你帶他們到住院區進行采樣。”
“現在?”小張目露爲難,還有那麽多病人等着,根本抽不開時間。
江扶月适時開口:“沒關系,我們自己過去,說一聲主要是爲了征得同意。”
負責人也不勉強,這裏實在太缺人手:“好,幾位自便,有什麽需要随時找我們。”
江扶月再次道謝,徑直朝住院區走去。
這裏比急診區還要恐怖。
病床緊張,人滿爲患,走廊上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秩序一度陷入混亂。
江扶月皺眉,表情凝重。
易辭和鍾子昂應該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隔離面罩後露出的雙眼充滿了震驚。
“他、他們就這樣躺在地上嗎?”
江扶月殘忍提醒:“關鍵時期,床位緊張。”
隻要能夠接受治療,躺在地上又算什麽?
至少還是醫院的地闆,打着吊瓶,生命特征并未消失。
而有些人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因爲發病太急,直接死在了家裏或送來的路上。
杜荷本地醫務人員幾乎全部集中在這邊,粗略估計有二十多人。
來往腳步匆忙,臉上挂着疲憊和焦慮,陀螺一樣連軸轉。
偶爾面對面奔跑的兩人還會來個對撞,藥瓶灑落一地,來不及說聲抱歉,迅速把東西撿起來,重新放好,便錯身而過,各自忙開。
這裏是與死神争分奪秒的戰場,而生命則是雙方拉鋸的砝碼。
或許隻要快那麽一秒兩秒,就能挽救一個活生生的人!
……
江扶月找到護士長,說明來意,她非常配合地帶他們來到最裏面的重症感染區。
這裏比外面安靜,走廊上也看不到人,可感染風險卻比外面高得多。
江扶月止步,轉頭看向易辭和鍾子昂:“你們兩個不用進去,在外面等我就可以了。”
兩人對視一眼,“不行!”
易辭:“任務在身,不得擅離。”
鍾子昂:“我們得到的命令就是你去哪兒,我倆就跟到哪兒。”
“……”
最終還是三個人一起進去的。
護士長把他們帶到之後,就離開了。
在正式踏入之前,江扶月檢查了自身的防護措施,很好,沒問題。
又細緻地查看過易辭和鍾子昂的,也沒問題。
待全部确認無誤後,才擡步入内。
兩人被她謹慎的行爲感染,也不由鄭重對待。
江扶月打開随身攜帶的箱子,從裏面取出工具,然後一間病房接着一間病房開始進行咽拭子采集。
裏面大部分人都已經處于昏迷狀态,靠着各種儀器艱難續命。
江扶月在對他們進行采樣的時候,還會順便觀察他們的臨床表現。
但也有處于清醒狀态的病人。
他們問她是從哪裏來的。
江扶月說,華夏。
一位年長的老人點點頭,含淚向她道謝,說華夏人民幫助了他們太多太多。
去年年底開始,無國界醫生們來了一撥又一撥,都是自發行動,來支援他們的。
他以爲江扶月也是其中一員。
江扶月沒有解釋,隻笑着回他:“不客氣。”
病毒無國界,人類命運是共通的。
老人顫抖着手,抹去眼淚。
期間,護士長不放心,借着巡房過來看了一次。
見江扶月暢通無礙地跟病人們說話交流,她站在門口感動地笑了。
等江扶月從病房裏出來,她主動詢問:“需要幫忙嗎?”
江扶月一愣:“方便嗎?”
“方便,正準備給每個病房送藥。”
江扶月想了想,沒有拒絕,把無菌咽拭子培養管和空白标簽分了一部分給她,還教她正确的标簽填寫方法。
護士長:“我懂了。”
江扶月從前往後,護士長則從後往前。
兩人配合,采集速度果然更快。
但對比之下,還是能夠發現江扶月的動作利索得多。
而鍾子昂和易辭則跟進跟出,隻能眼睜睜看着江扶月在一群病人中間忙碌,自己卻幫不上什麽忙。
但兩人對周圍環境的警惕和戒備卻始終不曾放松。
……
直到天色黑盡,江扶月才将采集到的134個樣本全部收好,密封裝箱。
離開住院區之前,三人按照流程進行了消殺,換上新的防護服和防護面罩。
又經江扶月幾次檢查和确認,每個步驟她都一絲不苟、謹慎小心。
這裏是重疫區,到處都是申克沃病毒,如果不做好防護跟消殺,很容易被傳染。
江扶月是不懼生死沒錯,但并不代表她喜歡“送死”。
“步驟記住了沒有?”她突然開口,問鍾子昂和易辭。
鍾子昂點頭:“差不多了。”
江扶月皺眉:“要完全記住,能夠做到粘貼式複刻,不能差不多。”
鍾子昂一默:“……那我們回去再練練。”
“嗯,不明白的随時問我。”
兩人點頭說好。
等驅車返回臨時接種點,月亮已經高懸夜空,爲整個臨時接種點蒙上了一層慘淡的光。
遠處是一眼看不到邊的沙丘荒漠,近處是随意擺放的桌椅,角落裏還堆放着一箱又一箱的防護用品,和一次性注射器。
三人剛下車站定,便見一個醫務人員跑上前,神色焦急:“你們去哪裏了?怎麽現在才回來?X博士問了好幾次了!”
江扶月一愣,腦海裏閃過那張冷感的銀色面具:“X博士?”
“對啊。”
“他也來了?”
“當然!今天跟大部隊一起過來的,你們不知道嗎?”
江扶月這才明白過來,那輛墊後的越野車裏載的是誰。
他們一個在最前面,一個在最後面,期間又沒碰頭,不知道太正常了。
“你說,他問起我們?”江扶月挑眉。
“是啊,趕快進去吧……”
等好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