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遊覽這樣的地方的體驗是無與倫比的。雖然對方子安來說,這些東西并不新奇,然而對秦惜卿和沈菱兒而言,這絕對是一次全新的體驗。光是見到那麽多的珍奇異獸便足以讓她們感到無比的興奮和驚奇了。
“那掌櫃的說的沒錯啊,這裏有的,臨安都沒有。他沒有說謊。除了可以随意烹調這些美麗的珍禽異獸我無法苟同之外,我對泉州鄭家倒是有了新的認識。他們不僅僅是從番國運來香料貨物,他們連這些東西都運來了。他們爲了賺錢真是無所不用其極,而且點子也很新奇啊。”秦惜卿贊歎道。
方子安笑道:“利之所驅,自然無所不用其極。大宋人喜歡獵奇,更相信吃珍奇異獸可以延年益壽,可以得到額外的好處。我相信鄭家定爲此制定了一套說辭。比如吃獅子,他們會告訴肯花錢的人說,吃了之後會像獅子一樣強壯勇猛。吃孔雀呢,他們會說吃了之後會像孔雀一樣優雅美麗。”
沈菱兒道:“這不是明擺着騙人麽?傻子才會信。”
方子安呵呵笑道:“傻菱兒,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些相信的人的,特别是那些根本不缺銀子的人。你說長生不老這件事靠譜麽?正常人誰會相信長生不老的鬼話?但是自古以來還不是有那麽多人修仙尋道想要長生不老?還不是有那麽多的帝王将相願意花費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去練仙丹尋不老之藥?難道他們都是傻子?這便叫做精準營銷,抓住一部分最有錢的人最隐秘的内心需求。若是一個不舉的富豪聽到獅子肉可以讓他龍精虎猛恢複雄風的話,别說幾千兩銀子,幾萬兩也舍得出。”
聽到‘不舉’兩個字秦惜卿和沈菱兒都紅了臉。秦惜卿心道:世上有讓人不舉的藥,我倒是要給你買一些。你折騰的人太狠了。
話糙理不糙,方子安說的話倒是很容易讓秦惜卿和沈菱兒理解這種方式。她們議論的是這種珍奇異獸的難得,鄭家卻這麽殘害這些美麗的珍禽異獸,實在是有違天和雲雲。方子安笑着沒說話,他很想告訴秦惜卿和沈菱兒,獅子老虎豹子長頸鹿犀牛這些動物确實珍貴,但也僅僅是在大宋。番國之地,此刻怕是猛獸毒蟲成災,獅豹橫行的時刻。因爲大宋尚且如此,番國大部分地方應該還是蠻荒之地,根本不必擔心會讓這些動物滅絕。但即便如此,方子安卻也不會去花銀子去吃一頭獅子嘗嘗味道。一來舍不得銀子,二來方子安知道獅子老虎的肉并不好吃,又老又韌,味同嚼木,甚至沒有一隻老鼠肉美味。
三人在園中賞玩到傍晚時分,這才準備離開。方子安想好了,明日去東城外的泉州港口去瞧瞧,那必又是一番令人贊歎的情形。方子安都能想象到如泉州這般大宋第一大港口的繁忙盛況,絕對讓人震撼。
三人說說笑笑在萬國園門口下了遊覽的馬車,準備出門離開的時候,突然間,一陣喧嘩之聲傳來。從萬國園寬大的拱形門洞裏,一輛黑色的豪華馬車在數十騎的簇擁之下抵達。那馬車高大精美,有一層樓那麽高,像個小房子一般橫亘在三人面前的去路上。
沈菱兒本能的伸手摸向腰間的軟鞭,方子安低聲制止了他。這種情形之下,對方若是帶着敵意而來,那是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的。而來者的身份,早有預期。
馬車停下,穿着白色長袍的仆役恭恭敬敬的上前掀開了車簾,另一名仆役從車轅上取下一隻兩尺高的小桌案擺在車門旁,這時候,車中人才在仆役的攙扶之下慢慢的踩着桌案下了高大的馬車。
那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肌膚白皙,相貌清秀。他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鑲嵌着金絲的帽子,那帽子明顯不是大宋常見的樣式,而似乎是西域人呆的那種八角帽。穿得袍子看上去是簡單的長袍,但舉止之間,上面金絲滾動,閃爍着光亮,布料本身也是絲滑抖動,顯然極爲名貴。
“敢問,這一位可是京城來的方子安方大人麽?”那中年人站定之後,目光投向方子安沉聲問道。
方子安尚未答話,站在身後的秦惜卿突然驚訝的叫出聲來:“蒲公子?”
那中年人的目光投向秦惜卿,微笑行禮道:“秦小姐,難得你還記得我。不過,我在京城時用的是化名,我乃鄭伯平,泉州鄭家船行的二東家。”
“惜卿,這便是你說的在泉州的朋友?”方子安微笑低聲問道。
秦惜卿緩緩點頭道:“正是,我也沒想到他便是鄭家的二公子,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他經常花重金包場聽我唱曲。他說他是泉州大通米行的東家,姓蒲。沒想到是化名。”
“沒錯,秦姑娘記性很好。我在京城都是用化名的。京城那個地方魚龍混雜,我并不想被人知道底細。秦姑娘卻也沒有細問我的底細啊。當初秦姑娘若是詢問的話,我也不會對秦姑娘隐瞞。隻可惜秦姑娘對我是什麽人并不感興趣,隻是唱曲唱曲唱曲。本人邀請秦姑娘來泉州一行,秦姑娘一口回絕。耗了半個月,本人便知難而退了。”那中年人微笑說道。
秦惜卿點點頭不再說話,當初這位化名爲蒲公子的鄭家二老爺可沒少花銀子,他的用意也很明顯,是要展示财力,讓秦惜卿委身于他。隻是他并沒有像其他一些人一樣的露骨,而是不斷的來包場,直到半個月後他來告辭,那便是知難而退了。不過秦惜卿倒是心裏有些愧疚,畢竟那位蒲公子前前後後花了有兩萬兩銀子,而且舉止也并不粗俗,在心裏倒是把他當成是一個朋友了。
“聽說秦惜卿嫁給了大宋才子方子安,那麽這一位定是方大人了吧。”鄭伯平拱手微笑道。
方子安呵呵一笑,拱手道:“正是本官。鄭東家,有禮了。看起來你是特意來找我們的。”
鄭伯平呵呵一笑道:“果然是方大人,一表人才,年輕有爲。我也不瞞方大人,我們得到消息說,戶部侍郎方大人一行來到了泉州,我們知道方大人如今分管的是市舶航運之事,作爲我泉州最大的一家船行,我們豈敢怠慢。這不,家父得知消息之後便派在下滿城找尋方大人,得知方大人來萬國園遊玩了,在下便連忙趕來相見。”
方子安呵呵笑道:“多謝有心了,我本也想去拜訪的,不過泉州是個好地方啊,好玩的地方很多。我兩位内子第一次出遠門遊玩,我便想先帶着她們遊玩幾日再去叨擾。話說我來的消息連本地的官府都不知曉,我也沒去泉州市舶司跟官員們見面,倒也不是故意不去拜訪你們鄭家。”
鄭伯平點頭道:“小人明白。家父挂名泉州市舶司提舉之職,說起來是大人的下屬官員,方大人不必過謙。既然方大人決定在泉州遊玩些時日,請恕我唐突,今日來打攪了。家父說,大人若是方便的話,明日午間,請方大人前來我鄭家船行做客,家父設宴給方大人一行接風洗塵。另外,方大人來泉州應該也絕非是來遊玩的,怕也是有公事的,屆時還請吩咐,我鄭家定當全力協助。”
方子安呵呵笑道:“鄭老東家真是客氣的很,不過本官此行前來确實有事要辦,那便說定了。明日午間,方某前去打攪便是。”
鄭伯平拱手道:“如此,小人便回禀家父了。對了,家父還吩咐了小人一件事,大人現如今落腳在客棧,泉州城雖然很安全,但讓大人住在客棧之中甚爲不妥。家父已經爲諸位安排好了住處,還請方大人随我前往入住,以盡地主之誼。”
方子安笑道:“客棧住的挺好的,再說我帶來的人還在客棧呢。我得回去通知他們。”
鄭伯平微笑道:“方大人請恕在下自作主張,我已然命人将貴屬請去住處安頓,他們已經在等着大人了。事前沒有跟大人商議,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方子安面露驚訝之色,這幫人還真是手腳挺快的,趙剛蔣政他們已然被他們請到新住處安頓下來了。所謂的請去,怕是被逼迫不得不去。這已經不是自作主張,出手便是自行其是,帶着脅迫的意味。
不過方子安很快便恢複了笑容:“那怎麽好意思?你們想的也太周到了。不過恭敬不如從命。本官來泉州算是客人,那便客随主便,你們鄭家一片待客誠意,本人豈能辜負。還請鄭東家引路,我們便去住處安頓就是了。”
鄭伯平微微躬身,取下頭頂的帽子行了個奇怪的禮,笑道:“多謝大人賞臉。女眷請上馬車,我和方大人騎馬而行。秦姑娘,相隔數年,沒想到咱們還能在泉州見面,不知這一次能否聆聽到秦姑娘的仙音呢?”
秦惜卿沉聲道:“蒲公子……不……該叫你鄭公子了。惜卿已然嫁爲方家婦,再不會爲人演唱曲詞了,還請鄭公子見諒。”
鄭伯平一愣,旋即連連道歉道:“實在對不住,方大人,秦姑娘,還請原諒。在下并無其他意思,得罪之處還請原諒。不過!哎!可惜了,世間再無秦姑娘的歌聲了,可惜了。”
方子安面露冷笑,強忍住揮拳砸向鄭伯平的沖動道:“可惜什麽?惜卿隻是爲我一人而歌罷了,我是她的知音,便已足夠。其他人聽不到是他們沒那個福氣。惜卿的歌聲豈是誰想聽便能聽的,得修個八輩子才有機會。惜卿,你說是不是?”
秦惜卿微笑道:“方郎說是,自然便是。”
鄭伯平眼中嫉妒之色一閃而沒,臉上很快恢複了笑容。秦惜卿和沈菱兒上了馬車,方子安則騎着馬,在衆人的簇擁之下出萬國園大門,沿着長街而去。